清晨八点的副总裁办公室,红木办公桌已被半人高的文件占据。最上层的《季度预算调整方案》封皮印着 “5000 万” 的加粗字样,边缘贴满黄色便利贴,“今日必批”“涉及工资发放” 的字迹刺得人眼慌;电子触控屏上的日程表密密麻麻,9 点市场部周会、11 点总裁办公会、14 点供应商谈判、16 点跨部门协调会、18 点行业协会晚宴,间隙还塞着三个 “一对一汇报”,最晚的行程标注着 “21 点结束”。
武明空捏着钢笔的指节泛白,深灰西装领口的丝巾也掩不住眼底的青色 —— 昨晚批文件到凌晨两点,只睡了五个小时。首席秘书林薇推着文件车进来,滚轮划过大理石地面的声响格外刺耳:“武总,财务部老陈在外面等了半小时了,说预算不批会影响下月工资发放。” 她刚要应声,手机突然震动,女儿班主任的消息跳出来:“武女士,孩子发烧 38.5c,建议家长来学校一趟。”
指尖在屏幕上悬了三秒,武明空对林薇说:“让老陈再等十分钟。” 电话接通时,母亲的声音带着安抚:“我已经在去学校的路上了,你安心工作,别耽误事。” 挂掉电话,她盯着文件上 “5000 万” 的数字,突然觉得权力像块烧红的烙铁 —— 三年前她能请假陪女儿挂水,如今连回条消息都要计算时间。签完预算方案的瞬间,林薇的声音又响起:“武总,周明来了,说城市焕新推广案的场地协调出了问题。”
9 点的市场部周会上,周明的汇报带着明显的迟疑:“运营部王强说核心商圈的场地被其他公司预定了,不肯配合协调……” 话没说完,武明空已拨通王强的电话,语气冷得像冰:“11 点前把场地确认函送到我办公室,否则项目延期的责任你承担。” 挂掉电话,她才发现会议室里所有人都低着头,连翻笔记本的动作都放轻了 —— 从前她会追问 “是沟通方式问题还是资源冲突”,现在却习惯用命令代替问询。
午休时的外卖还冒着热气,行政部总监小张就捧着茶叶罐进来,青花瓷罐上 “大红袍” 的字样格外醒目:“武总,我托朋友从武夷山带的明前茶,您尝尝。对了,下月年会我们部门排了个小品,您看能不能调去黄金时段?王总之前也很关注年会安排呢。” 武明空刚要拒绝,小张又凑过来:“听说您喜欢书法,我还托人刻了方‘武副总裁雅正’的印章,回头给您送来。” 她只能压下烦躁:“让林薇对接年会流程,茶叶你拿回去,公司有规定不能收礼品。”
送走小张,外卖早已凉透。武明空扒了两口米饭,手机里弹出女儿的视频请求,刚点接通,林薇就推门进来:“武总,研发部张涛急事汇报,说极光项目的芯片测试出了小问题。” 她对着屏幕匆匆说 “宝贝乖,妈妈忙完看你”,挂掉视频时,张涛已站在门口,手里攥着测试报告,神色比平时拘谨:“武总,新工程师磨合时出了个小 bug,不过已经修复了,就是…… 想申请增加一周培训期。”
看着张涛躲闪的眼神,武明空突然想起去年 “星芒计划” 时,他拿着 bug 报告冲进办公室,拍着桌子骂 “工程师不靠谱” 的模样。“为什么不直说?” 她放下筷子,“是怕我觉得研发部能力不行?” 张涛的耳尖瞬间红了:“您现在是副总裁,我们汇报前都得反复核对数据,怕说错话影响您决策。” 这句话像根针,扎得她心口发闷 —— 权力给了她发号施令的底气,却也偷走了听真话的资格。
下午的 “一对一沟通” 更像场闹剧。项目部新入职的小李说了十分钟奉承话,从 “您的演讲气场全开” 夸到 “您的西装品味绝佳”,最后才吞吞吐吐要 “调去极光项目当助理”;战略规划部赵峰突然发来晚餐邀约,“楼下新开的日料很正宗,顺便聊聊未来科技实验室的战略定位”,吃饭时三句不离 “总裁很重视您”,末了才问 “实验室的预算会不会向战略部倾斜”。武明空全程挂着标准微笑,心里却像积了层灰 —— 这些热情里没有半分真心,全是对权力的攀附。
18 点的行业协会晚宴更是场 “情报战”。刚走进宴会厅,协会会长就带着一群老板围上来,“武总年轻有为,实验室的方向能不能透透风?”“我们公司想接实验室的配套项目,您多关照” 的声音此起彼伏。觥筹交错间,有人悄悄塞来一张名片,背面写着 “愿意赞助实验室设备,盼详谈”;还有人隐晦提 “萧淑妃那边也在筹备类似实验室,你们可得抓紧”。武明空端着红酒杯周旋,每句话都留着三分余地,回到座位时,杯里的酒还没动,后背已沁出冷汗。
晚宴中途,母亲发来女儿的退烧视频,小家伙裹着被子说:“妈妈,明天的钢琴比赛你能来吗?” 武明空躲进洗手间,看着镜子里妆容精致却眼神疲惫的自己,突然想起晋升前答应女儿 “一定去看比赛” 的承诺。可触控屏上,明天下午两点的 “实验室筹备会” 早已锁定,她只能给女儿发语音:“宝贝,妈妈明天有重要工作,让外婆录视频给妈妈好不好?” 发送成功的瞬间,眼泪终于砸在洗手台上。
回到办公室已是晚上十点,武明空脱掉高跟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桌上的文件还剩大半,林薇发来消息:“武总,市场部马主管提交了辞职信,说明天想和您聊聊。” 马主管的名字让她心头一沉 —— 那是去年顶着前副总裁压力,帮 “星芒计划” 做精准市场调研的骨干,她曾当众说 “马主管是最懂市场的年轻人”,这次人事调整,马主管本是副总监的热门人选,可她最终选了更擅长跨部门协调的周明。
第二天上午,马主管走进办公室时,西装熨得笔挺,手里的辞职信却捏得发皱。“武总,我不是因为没升职。” 没等武明空开口,他先红了眼,“去年我们一起吃外卖改方案,您会骂我们数据错了,也会和我们一起熬夜修正;可现在,我汇报前要打三遍草稿,提个风险点您没听完就说‘按计划执行’。那种一起做事的劲儿,没了。” 他把辞职信放在桌上,“我拿到了创业公司的 offer,他们老板说,需要敢说真话的人。”
武明空握着辞职信,“不适合现在的气氛” 几个字像针一样扎进眼里。她想解释 “我是为了树立权威”,却发现任何辩解都苍白 —— 她的 “权威”,确实把曾经的战友推远了。送走马主管,林薇进来汇报:“武总,王总刚才问我‘马主管是不是要走了’,还说‘年轻人沉不住气,您得多留意团队稳定’。”
武明空走到落地窗前,阳光刺眼却暖不透心底的寒意。权力的甜蜜还在舌尖,可代价已悄然浮现 —— 不仅是自己的疲惫与孤独,还有团队的离心。而王总的 “关心” 更像提醒:她的位置,从来都不是稳如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