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洞口的瞬间,外界的血腥与喧嚣被一层无形的隔膜彻底切断。
黑暗,深邃而纯粹的黑暗,伴随着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这股气息里没有妖兽的腥臭,也没有草木的芬芳,只有一种尘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属于岩石和时光的味道。
洞壁湿滑,长满了暗绿色的苔藓,水珠顺着石壁的纹路悄然滑落,滴在下方的水洼里,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在这极致的寂静中,这单调的水滴声被无限放大,仿佛敲击在人的心脏上。
“汪……主人,这里头……有点瘆得慌啊。”金条的声音在丁文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它紧紧贴着丁文的小腿,狗头探前探后,一身油亮的黄毛都绷紧了,耳朵警惕地转动着,捕捉着黑暗中的每一丝动静。
丁文没理会它的胆怯,脚步平稳地向内走去。新晋升的屠刀握在手中,那股血脉相连的温热感给了他十足的底气。
他甚至没有点燃火折子,【法则洞察】的能力,让他在黑暗中的视物能力,远超常人。
在他眼中,这条向下的甬道并非一片漆黑,而是由无数黯淡的能量线条构成。空气中游离的稀薄灵气,岩石中蕴含的微弱土元力,苔藓散发的木属性能量……一切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的感知里。
甬道不长,约莫百来步,地势便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出现在眼前。
溶洞的穹顶极高,悬挂着无数奇形怪状的钟乳石,石笋从地面生长,彼此交错,形成了一片光怪陆离的石林。在溶洞的正中央,有一汪清澈见底的寒潭,潭水不知从何而来,又流向何处,水面平静无波,倒映着穹顶的幽暗轮廓。
与想象中仙家洞府应有的珠光宝气、灵气氤氲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过分朴素,甚至称得上是简陋。
没有玉石铺地,没有夜明珠照明,没有灵药遍地,更没有法宝灵光闪烁。
除了中间那个寒潭,整个溶洞空旷得有些过分。
“就这?”金条也看清了洞内的景象,狗脸上露出人性化的失望,“搞半天,就是个破山洞啊?连个狗窝都不如。那头傻蛤蟆守着这么个地方几百年,图啥呀?”
丁文的目光,没有在那些钟乳石上停留,而是直接落在了寒潭边。
那里,靠着一根巨大的石笋,坐着一具骸骨。
那骸骨通体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玉色,即便落满了厚厚的尘埃,依旧能看出其生前的不凡。
他保持着一个盘膝而坐的姿势,头颅微微低垂,一只骨手自然地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则虚虚地按在一枚静静躺在他腿上的,古朴的青色玉简之上。
岁月无情,他的血肉早已化作尘土,道袍也已腐朽成灰,但那副骨架,却历经数百年而不朽,依旧保持着生前最后的姿态。
一股孤高、寂寥的气息,从那骸骨之上,无声地散发出来。
丁文慢慢走了过去。
他能感觉到,这洞府里残存的,最浓郁的一股灵力波动,就源自那枚玉简。
显然,那就是丹阳子留下的,最重要的东西。
“主人,小心有诈!”金条压低了声音,躲在丁文身后,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
丁文没说话,只是绕着骸骨走了一圈。他注意到,骸骨周围的地面上,刻画着一些极其复杂的阵法纹路,但这些纹路大多已经黯淡,失去了能量。
显然,这洞府原本是有着强大禁制的,只是在漫长的时光侵蚀下,早已失效,只剩下门口那一道最后的屏障。
而那道屏障,也因为三眼金蟾常年的妖力冲刷和陈天雄的攻击,变得脆弱不堪,最后破碎。
来到骸骨面前,丁文的目光落在了那枚青色玉简上。
玉简的材质非金非玉,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纹饰,只有一股淡淡的灵力在其中流转。
他没有立刻拿起玉简,而是先对着那具骸骨,躬身行了一礼。
“前辈,晚辈无意冒犯,但机缘在前,不取难安,还望勿怪。”
他不是什么繁文缛节之人,但对于逝者,尤其是一位前辈高人,基本的尊重还是要有的。而且,他隐隐觉得,自己能如此顺利地进来,或许也不全是巧合。
说完,他伸出手,轻轻地,将那枚青色玉简,从骸骨的腿上拿了起来。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玉简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玉简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整个溶洞,亮了。
那不是火光,也不是灵光,而是一种柔和的,源自神魂的清光。
只见那具玉色的骸骨之上,无数细碎的光点,凭空浮现,然后迅速汇聚。这些光点凝聚成一道半透明的、须发皆白的老者虚影。
老者身穿一件宽大的丹师袍,面容清癯,双目紧闭,虽然只是一道虚影,却自有一股超然出尘的气度。
金条“嗷”的一声怪叫,吓得直接钻到了丁文的裤裆底下,只留一条尾巴在外面疯狂摇摆。
丁文则很平静,握着玉简,静静地看着眼前这道虚影。
他知道,正主来了。
那老者的虚影,在凝聚成形后,眼皮微微颤动,然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深邃,沧桑,仿佛蕴藏着星河流转,看尽了世间百态。当他的目光扫过时,就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自己那副骸骨上,露出一丝怅然,随即看向丁文,当他看到丁文手中的玉简时,那丝怅然化作了欣慰。
“数百年了……”
一道苍老而悠远的声音,直接在丁文和金条的脑海中响起,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感。
“终于,还是有人,走到了老夫的面前。”
老者虚影的目光,在丁文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咦?二阶修为?不对……你的灵力,好生古怪。煞气、灵气、还有……浩然正气?三者混元如一,霸道无比,竟比寻常四阶修士的灵力还要精纯凝练。骨龄不过十七八岁……有趣,有趣的小家伙。”
他的眼光何等毒辣,一眼就看出了丁文修为的异常。
丁文没有因为被看穿而惊讶,只是平静地回视着对方。
老者抚了抚自己那半透明的胡须,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罢了,修为高低,并非关键。你能破开禁制,来到此地,便是有缘。想必你也猜到了老夫的身份,没错,老夫便是丹阳子。”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发自骨子里的傲然。
“老夫一生,沉浸丹道、器道,自问一身所学,冠绝当世。奈何冲击六阶之时,心魔入侵,功亏一篑,只得兵解坐化于此,留下一缕残魂,等待有缘人。”
“小家伙,你既得我信物,便是我的传人。老夫毕生所学,丹道真解,器道总纲,皆藏于这枚玉简之中。得我传承,你便可……”
丹阳子的声音,开始变得激昂起来。他料定眼前这个少年,在听到这番话后,必然会是无比的激动,抑制不住的狂喜,然后纳头便拜,恭恭敬敬地聆听自己的教诲。
他已经准备好,开始讲述自己的光辉历史,以及这传承将给对方带来的无上荣耀和光明未来。
然而,丁文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丁文并没有激动,也没有狂喜,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默默地听着,听到一半,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打断了丹阳子那慷慨激昂的演说。
他转过身,抬手指了指洞口的方向,用一种十分诚恳,甚至带着几分求知欲的语气,开口问道:
“前辈。”
丹阳子正说到兴头上,被打断了有些不悦,但还是保持着高人风范,颔首道:“何事?”
丁文看着他,认真地问:“你见多识广,那你知不知道,外面那头三眼金蟾,是清蒸好,还是红烧好?或者,有没有什么别的做法,能最大限度地保留它的鲜美,又能去除它的毒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