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无形的刀芒,一闪即逝,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婉儿只觉得眼前一花,丁文的身影已经挡在了她面前,宽阔的后背几乎将她完全笼罩。一股强烈的、混杂着皂角和淡淡血腥气的男子气息涌入鼻腔,让她那颗因恐惧而骤停的心,莫名地安定下来。
她刚才看见了什么?
就在丁文拉开她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自己眉心前方的空气中,似乎有一根灰色的细线凭空浮现,又凭空崩碎。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像一个错觉。
“你……”林婉儿刚一开口,就被丁文打断了。
“别动,也别说话。”
丁文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他依旧保持着将林婉儿护在身后的姿势,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前方那片虚无的空处。
他的【法则洞察】看得清清楚楚。
那一记阴毒的诅咒反噬,在被他以屠神之力斩断后,并没有完全消失。那断裂的灰色丝线末端,正剧烈地扭曲、挣扎,如同一条被斩断了头的毒蛇,试图重新凝聚。
幕后之人,不肯罢休。
“有点意思。”丁文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没有再出刀,而是心念一动,调动起体内那股刚刚从《食气诀》中领悟的、模拟万物的力量。他的屠神之力,瞬间模拟出一种极致的“空”与“无”的意境。
这股意念,如同一块无形的橡皮擦,轻轻地在那扭曲的灰色丝线上抹过。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灵力激荡的波澜。那根代表着诅咒与联系的灰色丝线,就那样悄无声息地,从“存在”的层面上,被彻底抹去了。
仿佛它从来没有连接过林婉儿,也从来没有被丁文斩断过。
做完这一切,丁文才松开了抓着林婉儿手臂的手,退后一步,拉开了距离。他脸上的冷意瞬间消散,又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挠了挠头,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刚才好像有只蚊子,想叮你。”
林婉儿怔怔地看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蚊子?什么样的蚊子,能让她的神魂都感到战栗?什么样的蚊子,需要他用那样紧张的姿态来应对?
她不是傻子。她清楚地知道,就在刚才,自己正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而将她拉回来的,正是眼前这个满嘴跑火车,身份成谜的男人。
她看着丁文,那双清冷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如此剧烈的波动,震惊、困惑、骇然,以及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明的情愫,交织在一起,让她心乱如麻。
“你……究竟是什么人?”她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桓在心底许久的问题。声音因为心绪的激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丁文啊,城南丁家肉铺的,你忘了?”丁文指了指自己,一脸的理所当然,“一个平平无奇的屠夫之子,兼未来的厨神。”
这副插科打诨的样子,让林婉儿精心酝酿的严肃气氛,瞬间被破坏得一干二净。她胸口有些发闷,有无数的疑问堵在喉咙里,却偏偏不知从何问起。
问他刚才那惊鸿一瞥的手段是什么?他会告诉你那是拍蚊子的祖传手法。
问他为什么一碗汤能有堪比灵丹的效果?他会告诉你那是火候掌握得好。
这个男人,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你越是想看清他,就越是会被他那副玩世不恭的表象所迷惑,最终被搅得晕头转向。
“汤……很好喝。”许久,林婉儿放弃了追问,她低下头,看着那只空碗,轻声说道。她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这个男人不想说,谁也撬不开他的嘴。
“好喝就行。”丁文笑了,露出一口白牙,“看来我的手艺又进步了。行了,宵夜送到,我也该回去了,不然我爹又得念叨我半夜不着家。”
他说着,便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林婉-儿忽然叫住了他。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的背影:“谢谢你。”
这一声“谢谢”,包含的东西太多。谢他的汤,谢他的提醒,更谢他那不知缘由的……救命之恩。
丁文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
“小事一桩。对了,提醒你一句,对方既然能隔空出手,说明他已经察觉到了你的‘异常’。最近小心点,别一个人待着。”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丹房门口。
林婉儿独自站在灯火摇曳的房间里,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无言。她伸出玉指,轻轻触摸着自己的眉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被斩断的冰冷,和另一丝属于他的、不容侵犯的霸道。
她拿起桌上那只被丁文带来的食盒,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手掌的温度。
……
城西,乱葬岗地底。
血池中央,那具被黑气包裹的人影,猛地睁开了双眼,那对死灰色的瞳孔中,充满了暴怒与不可思议。
“断了……怎么可能?!”
他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吼,声音在地底洞穴中回荡,震得洞顶的白骨簌簌作响。
就在刚才,他循着那丝被触动的意念,发动了“咒力反噬”,准备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多事者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可他的咒力,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他布下的那根连接着目标的“汲魂丝”,竟然被彻底抹除了!
这不仅仅是斩断,而是修改!是擦除!
对方不但挡住了他的反噬,还反过来,将他伸过去的爪子,都给剁了!
这是何等霸道,何等匪夷所思的手段?!
“到底是谁?!”
他死死地盯着虚空,试图捕捉到一丝一毫的线索,可对方的手法太过干净利落,他什么也找不到。他只知道,那个目标,那个百草堂的女丹师,身边藏着一个极其恐怖的存在。
一个能看破他“万魂懒仙咒”,并且能从根源上抹除他咒力的高手!
“不管你是谁……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吗?”他森然冷笑,“我的‘万魂懒仙咒’,已经与全城三万人的生命本源相连。除非你能一口气净化三万人,否则,我的仪式,就不会停止!”
他自认为,这是一种阳谋。
那个隐藏的高手或许能保护一两个人,但能保护全城吗?只要诅咒还在,他的力量就会源源不断地汇聚而来。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这个自以为万无一失的“阳谋”,正好撞上了丁文最擅长的领域。
净化三万人?
丁文走在回家的路上,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衫。
他抬头看了一眼笼罩在白羽城上空的,那层肉眼难辨的灰色网络,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一个个去救,太麻烦了。
既然对方以全城为鼎,那自己,就用一口锅,来破他的局。
他想起了自家后院那口炖肉的大铁锅,又想起了铺子里卖剩下的,堆积如山的猪骨头。
一个荒诞而又完美的计划,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形。
他回到家,金条立刻从狗窝里窜了出来,围着他摇尾巴,鼻子在他身上嗅来嗅去,似乎闻到了百草堂和林婉儿身上的味道,狗脸上露出了极其人性化的八卦表情。
“滚蛋,少打听主人的私事。”丁文一脚把它踢开。
他走到后院,看着墙角那些无人问津的猪骨,嘴角微微上扬。
明天,就让这满城百姓,尝尝我丁氏屠夫汤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