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死寂的水榭。
丁守诚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几分不敢置信,在这片充满了血腥与死亡气息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
“文儿?”
他看着那个站在自己身前,依旧是那副懒散模样的儿子,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眼前这到底是现实,还是自己临死前的幻觉。
自己的儿子,那个让他操碎了心,逼着背书就头疼,拿起杀猪刀就精神的逆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是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
丁文转过身,瞥了一眼自己老爹那张混合了震惊、疑惑、还有一丝劫后余生苍白的脸,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个正用一种同样惊异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风韵犹存的白裙女子。
他挠了挠头,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揍:“爹,您老人家行啊,这大半夜的不在家睡觉,跑出来跟人玩私奔?还玩得这么刺激?”
“你……你个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丁守诚老脸一红,下意识地就想拿出当爹的威严,可话一出口,却显得底气不足。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两具眉心被洞穿,死得不能再死的黑衣教徒,又看了看自己儿子那双插在袖子里的手,心中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将他这个活了半辈子的老秀才给淹没。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完全没看清。
他只听到一声抱怨,然后,两个至少是二阶修为的魔修,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
“主人威武!”金条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拍马屁的机会,它人立而起,狗爪叉腰,对着丁守诚,一脸“你儿子超牛逼”的得意表情,“老头子,你可别小看我家主人!对付这种杂鱼,我家主人甚至都不需要把手从袖子里拿出来,吹口气就解决了!”
丁守诚嘴角抽了抽,他现在没心情跟这条死狗计较。
“你……是你杀了他们?”他看着丁文,声音干涩地问道。
“嗯,吵到我睡觉了。”丁文随口应道,仿佛只是拍死了两只蚊子。
他没再理会自己老爹的震惊,目光扫过整个水榭。
【法则洞察】的视野中,一切能量的流动,都无所遁形。
他看到,那个为首的三阶魔修,正一脸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身上的死气在剧烈波动,显然,他也没看清自己两个手下是怎么死的。
他看到,水榭的各个角落,还潜伏着七八个黑衣教徒,他们身上的气息,都已经被自己锁定。
他还看到,自己老爹身后那位苏清妍姑娘身上,缠绕着一根粗大的,连接着城北某个方向的黑色因果线,正是“万魂归墟大阵”的阵眼标志。
而在他老爹身上,那股刚刚才爆发过的浩然正气,此刻虽然微弱,却依旧顽强地护着他和苏清妍的神魂,像一层薄薄的金光,抵御着周围无孔不入的诅咒之力。
“一群苍蝇,嗡嗡嗡的,烦死了。”
丁文嘀咕了一句。
然后,他动了。
他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也没有华丽炫目的招式。
他就那么闲庭信步般,双手依旧插在袖子里,一步一步,朝着那个为首的黑衣人头领走了过去。
他的步伐很慢,很悠闲,就像吃饱了饭在自家院子里散步。
“拦住他!”黑衣人头领从最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虽然没看清丁文的手段,但对方的年纪和那身凡人的打扮,让他本能地产生了轻视。他厉声喝道。
埋伏在周围的七八个黑衣教徒,立刻从阴影中窜出,挥舞着骨刃与锁链,从四面八方,同时攻向丁文。
丁守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文儿,小心!”他失声喊道。
苏清妍也紧张地握紧了拳头,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写满了担忧。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他们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瞪出来。
丁文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甚至连速度都没有变一下。
他就像一个梦游的人,对周围袭来的刀光剑影,视而不见。
“噗!”
一个从左侧攻来的黑衣教徒,手中的骨刃距离丁文的脖子,只剩下不到三寸的距离。
他的身形,却猛地僵住了。
一柄样式古朴,刀身上还沾着些许油腻的杀猪刀,不知何时,从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穿透了他的心脏。
刀尖,从他的后心,透了出来。
那名教徒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的刀柄,然后,生机断绝,软软地倒了下去。
丁文的身影,与他错身而过,仿佛什么都没做。
“噗!噗!噗!”
又是几声轻微的入肉声。
一个从背后偷袭的,一个从头顶跃下的,一个从地底钻出的……
所有攻向丁文的黑衣教徒,都在即将碰到他衣角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然后,悄无声息地倒下。
他们的死状,千奇百怪。
有的,是眉心被洞穿。
有的,是咽喉被切开。
有的,是心脏被刺穿。
但无一例外,全都是一击毙命!
从头到尾,没有人看清丁文是如何出手的。
他就像一个行走的死神,凡是靠近他三尺之内的生灵,都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收割掉性命。
那把时隐时现的杀猪刀,更像是一个飘忽不定的幽灵,每一次出现,都必然带走一条生命。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暴力,却又带着一种庖丁解牛般的,诡异的艺术感。
水榭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丁文那不紧不慢的,走向黑衣人头领的脚步声。
“嗒……嗒……嗒……”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黑衣人头领的心脏上。
他脸上的狰狞与残忍,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什么扮猪吃虎的年轻修士。
这……这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一个真正的,以屠戮为乐的魔神!
他引以为傲的三阶大圆满修为,在对方面前,就像一个笑话。
对方杀他那些二阶的手下,比杀鸡还轻松。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他色厉内荏地吼道,身体,却在不住地往后退。
丁文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停下脚步,抬起头,用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看着他。
“我?”
丁文歪了歪头,袖子里的手,终于抽了出来。
那是一只很普通的手,指甲缝里,甚至还带着些许没洗干净的血污。
他的手里,握着那把同样普通的杀猪刀。
他将杀猪刀在身前横着,用手指弹了弹刀身,发出“嗡”的一声清鸣。
“一个杀猪的。”
他平静地回答。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起手式。
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刀递出。
快!
快到了极致!
黑衣人头领只觉得眼前一道寒光闪过,他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他只来得及,将体内的所有死气,凝聚在身前,形成一面厚重的骨盾。
这是他最强的防御法术。
然而,没有用。
那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杀猪刀,仿佛无视了空间的距离,也无视了能量的阻隔。
它轻而易举地,穿透了骨盾。
就像热刀切黄油。
然后,精准无比地,停在了黑衣人头领的眉心前。
刀尖,距离他的皮肤,只有一指的距离。
冰冷的刀气,已经刺破了他的皮肤,让他感觉自己的神魂,都要被冻结了。
黑衣人头领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一动不敢动,眼珠子死死地盯着那近在咫尺的刀尖,死亡的阴影,将他彻底笼罩。
“你……你不能杀我!”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我教圣子已经降临白羽城!大阵即将启动!你杀了我,整个白羽城的人,都要为我陪葬!”
他试图用全城人的性命,来威胁眼前这个少年。
丁文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
他的【法则洞察】视野,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神魂中,那最强烈的恐惧,以及与城中大阵的联系。
然后,他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吓得快要尿裤子的魔修,淡淡地开口。
“哦,是吗?”
他手腕一抖。
“噗。”
杀猪刀,毫无阻碍地,没入眉心。
一代魔修执事,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便眼神涣散,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丁文收回刀,在死去的黑衣人衣服上擦了擦,然后重新插回腰间。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已经彻底石化的老爹和苏清妍,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好了,爹,垃圾都倒干净了。咱们是现在回家,还是等天亮?”
丁守诚张着嘴,看着满地的尸体,又看了看自己这个仿佛什么都没做的儿子,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逼着丁文读《左传》,丁文却指着书里“庖丁解牛”的典故,说了一句话。
“爹,这庖丁,才是天下第一的剑客。”
当时自己还骂他朽木不可雕。
现在看来……
我儿丁文,何止是有庖丁之姿。
这他娘的,是有屠神之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