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那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仿佛一道惊雷,劈碎了血屠身为五阶大圆满魔修的所有尊严与骄傲。
他松开了手。
那只干枯得如同鸡爪,本该能轻易捏碎金铁的手,在这一刻,却因为无法承受那一道目光的重量,而触电般地松开了。
血屠踉跄后退,捂着头颅,面具下的双眼,流淌出黑色的血泪。
神魂被撕裂的剧痛,如同亿万根钢针,在他的识海中疯狂搅动。
这怎么可能?
他可是血屠!枯骨教白羽城分舵主,执掌死亡法则,距离六阶也只有一步之遥的魔道巨擘!
数百年来,他斩杀的同阶修士不知凡几,甚至有过在三名同阶围攻下反杀一人的辉煌战绩。他的神魂,早已在无尽的死亡气息中淬炼得坚如磐石。
可现在,仅仅只是被那个少年看了一眼。
就只是,看了一眼!
他的神魂防御,他那引以为傲的精神壁垒,就如同阳光下的薄冰,被轻而易举地洞穿,撕裂,留下了一道永恒的创伤。
那不是能量的冲击,不是神魂秘术的攻击。
那是一种更高维度的,完全不讲道理的……碾压。
仿佛一头蚂蚁,鼓起勇气,挑衅地抬头,望向了苍穹。而苍穹,只是漠然地,回了它一瞥。
然后,蚂蚁的世界,就崩塌了。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血屠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掩饰的颤抖与恐惧。他死死地盯着广场边缘那道孤零零的身影,仿佛在看一个从最深沉的噩梦中走出的禁忌存在。
然而,丁文没有回答。
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听到。
从始至终,血屠,这个不可一世的五阶大圆满,这个白羽城此刻的天,这个将他父亲折磨到不成人形的罪魁祸首,都未曾进入他的视野。
他的世界里,此刻只有一样东西。
祭坛之上。
那道被灰黑色能量锁链死死捆绑,生命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身影。
他的父亲。
丁文的眼眶,那片吞噬了所有光芒与情感的深邃黑暗,微微波动了一下。
他看到了。
看到了父亲那满头的雪白,看到了他身上那些被邪异能量侵蚀出的恐怖伤口,看到了他那件洗得发白的儒衫被鲜血浸透,看到了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在看到自己出现后,闪过的那一丝错愕、担忧,以及……那该死的,藏不住的骄傲。
轰!
那刚刚因为撕裂血屠神魂而稍稍平复的屠神煞,再一次,以前所未有的姿态,彻底沸腾!
如果说之前是冰封万里的极寒。
那么此刻,就是焚尽诸天的暴怒!
“吵闹。”
一个没有丝毫起伏的音节,从丁文的口中吐出。
他甚至没有去看血屠,只是觉得这个在自己耳边嗡嗡作响的苍蝇,很烦。
随着这个音节落下。
血屠只觉得一股更加恐怖,更加霸道的力量,瞬间锁定了自己!他周围的空间,仿佛在这一刻化作了凝固的琥珀,他引以为傲的死亡法则,在这股力量面前,连挣扎都做不到,便被彻底压制,驱散!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动,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
他,一个五阶大圆满的强者,被禁锢了。
被一个字,言出法随般地,禁锢在了原地。
这一刻,血屠心中所有的惊怒、不解、怨毒,全都化为了一种最纯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终于明白,丁守诚那最后的狂笑,究竟是何等的自信,又是何等的……怜悯。
是啊。
有眼无珠。
蠢到家了。
自己竟然将真正的神龙,当成了路边的蝼蚁。
将足以颠覆天地的麒麟,视作了凡尘的逆子。
何其可笑!
何其可悲!
被绑在另一根石柱上的苏清妍,早已停止了哭泣。
她呆呆地看着广场边缘的那道身影,又看了看被禁锢在原地,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的血屠。
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丁文,终于动了。
他无视了被定在原地的血屠。
无视了广场上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枯骨教徒。
无视了祭坛上,那个用震惊与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苏清妍。
他只是抬起了右手,那把一直别在腰间的,平平无奇的杀猪刀,缓缓出现在他的手中。
刀身依旧是凡铁的模样,上面甚至还沾着些许未干的,不知是哪个教徒的血肉粉尘。
但在丁文握住它的瞬间。
一股凝练到极致的,血色的煞气,从刀身上一闪而过。
【法则洞察】的视野,早已将祭坛上的一切,解构得清清楚楚。
那两条捆绑着父亲的,由“万魂归墟大阵”核心死气凝聚而成的锁链,在丁文的眼中,不再是能量的聚合体。
而是一条条,由无数细密的,代表着“束缚”、“禁锢”、“死亡”的因果线,编织而成的丑陋绳索。
而在这无数条因果线的交汇处,存在着一个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绝对的结构弱点。
那里,是整条锁链“存在”的基石。
丁文举起了刀。
没有灵力灌注,没有刀气纵横,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
他就那么随手,隔着数百丈的距离,对着那两根石柱的方向,轻轻一挥。
动作,写意得如同一个屠夫,在赶走案板上的苍蝇。
一刀,挥出。
没有刀光,没有破空声。
什么都没有发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
被绑在石柱上的丁守诚,虚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看着他挥出了那轻飘飘的一刀,心中涌起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的绝望。
逆子!
糊涂啊!
你快跑!你为什么要来!
然而,下一刻。
他的身体,猛地一松。
那两条死死捆绑着他,仿佛要将他勒进石柱里的灰黑色锁链,那两条由数十万生灵的生命精气与浩然正气炼化而成的恐怖刑具。
就那么,无声无息地,从中间断开了。
断口平滑如镜。
仿佛它们本就不是一体,只是被人轻轻地,放在了一起。
没有能量的爆炸,没有法则的对冲。
那两条锁链,在断开的瞬间,便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支撑,化作两缕最精纯的死气,消散在空气中。
全场,死寂。
被禁锢在原地的血屠,那惨白面具下的黑洞眼眶,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他看清了。
就在丁文挥刀的刹那。
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凝练到极致的血色刀芒,凭空出现在了祭坛之上。
它没有飞行轨迹,没有空间波动。
它无视了距离,无视了阻碍,无视了祭坛本身的法则防御。
它就那么直接地,精准地,出现在了它应该出现的位置。
然后,轻轻一划。
这是何等霸道,何等恐怖,何等不讲道理的一刀!
这一刻,血屠的心中,再无半分侥幸。
他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修士。
而是一个,手持屠刀的……神只!不,是比神只,更加恐怖的存在!
丁守诚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咳出的,是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黑血。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广场边缘,那道依旧一动不动,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身影。
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