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教主猩红的鬼火,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他纵横数百年,被人畏惧过,憎恨过,崇拜过,却从未被人……如此“评价”过。
一个在他眼中如同蝼蚁般的凡人,一个连灵力波动都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屠夫,竟敢用点评猪肉的语气,来点评他这具修炼了无尽岁月,早已超凡入圣的“不朽骨身”?
这已经不是挑衅了。
这是赤裸裸的,来自食物链底端的,对顶端掠食者的……无知。
一种荒谬的,被冒犯的怒火,在他死寂了数百年的心中,轰然燃起。
“有趣,当真有趣。”
枯骨教主发出了嘶哑的笑声,笑声中带着冰冷的杀意。他周围的空气,因为他的情绪波动,凝结出了一片片灰黑色的冰晶,每一片冰晶,都蕴含着足以冻结神魂的死亡法则。
“看来,‘鬼影’的死,让你产生了某种不切实际的错觉。”
他伸出那只白骨嶙峋的手指,遥遥指向丁文。
“本座会让你明白,在绝对的死亡面前,你那点可笑的伎俩,和你那把钝刀,是何等的……无力。”
“凋零之指!”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肉眼无法看见的,纯粹由“凋零”法则凝聚而成的灰色射线,无声无息地,射向丁文的眉心。
这是他的得意神通,是他对死亡法则理解的具象化。中者,无论修为多高,法宝多强,其生命本源都会在瞬间被凋零法则侵蚀,从内到外,彻底腐朽,化作一具没有灵魂的枯骨。他曾用这一指,灭杀过同为七阶的道门真人。
他仿佛已经看到,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屠夫,在自己这一指下,血肉消融,皮肤干瘪,最终变成一具跪倒在地的白骨。
然而,丁文的反应,再次超出了他的预料。
面对这足以秒杀七阶大修的必杀一击,丁文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只是很随意地,将一直拎在左手的,那把杀猪刀,横在了身前。
不,那不是格挡。
他只是把刀,放在了那里。
“解构。”
丁文在心中默念。
在他的视野里,那道快到极致的灰色射线,瞬间被放慢了无数倍。他清晰地看到了构成这道射线的,每一个细微的法则符文,看到了它们之间脆弱的能量链接,看到了整道神通最核心的,那个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法则节点”。
太粗糙了。
就像一个蹩脚木匠用朽木拼接起来的柜子,看起来唬人,实则一碰就散。
“叮。”
一声比蚊蚋振翅还要轻微的声响。
那道蕴含着无尽死亡之力的“凋零之指”,在触碰到杀猪刀刀身的瞬间,就像是遇到了天敌。构成它的所有法则符文,在同一时间,瞬间崩解,还原成了最原始的,无害的能量粒子,消散在了空气中。
整个过程,甚至没有带起一丝风。
枯骨教主脸上的残忍笑容,僵住了。他眼眶中的那两团鬼火,疯狂地收缩,凝聚成了两个针尖。
怎么可能?!
自己的法则神通,竟然……被一把凡铁屠刀,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给……化解了?
不,不是化解,是“分解”!
他能感觉到,自己与那道神通之间的法则联系,被一股更加霸道,更加上位的力量,强行切断,然后碾碎了!
“力道使得太大,控制得不够精纯,华而不实。”
丁文收回刀,摇了摇头,给出了第二个专业评价。
“你这手艺,连给猪剔骨都不配,骨头渣子都得给你剔得到处都是。”
“噗——”
这一次,枯-骨教主不是愤怒,而是惊骇。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什么蝼蚁。这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无法理解的怪物!
恐惧,这已经数百年没有出现过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上他的心头。
“你……你到底是谁?!”他嘶声问道,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是说了吗?丁家肉铺,丁屠夫。”
丁文有些不耐烦了。
“一大早把我叫出来,就为了问这个?问完了吗?问完我回去了,我爹还等我做早饭呢。”
说着,他真的转身,作势要走。
这种极致的无视,比任何羞辱性的语言,都让枯骨教主感到疯狂。
“想走?!”
枯骨教主发出一声尖啸,被恐惧压制住的怒火,再次爆发。他绝不允许,自己在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被一个“屠夫”如此戏耍!
“森罗骨狱!”
他双手猛地往地上一按。
“轰隆隆——”
整个白羽城东门外的土地,瞬间化作了白骨的海洋!无数惨白的骨手,从地下破土而出,抓向丁文。天空之上,死气汇聚,凝聚成一根根粗大的骨矛,如同雨点般,密集地砸落下来。
四面八方,上下左右,所有的空间,都被这无穷无尽的白骨彻底封死。一座由死亡法则构筑的,绝望的牢笼,瞬间成型。
李玄贞在城墙上,看到这一幕,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要昏死过去。
这就是七阶巅峰强者的力量吗?翻手之间,改天换地!那位先生……他能挡得住吗?
丁守诚在院子里,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看不见城外的景象,但能感觉到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面对这末日般的景象,丁文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看着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白骨,眉头皱得更深了。
“吵死了。”
他叹了口气,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
然后,在枯骨教主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动作。
他没有用刀。
他从自己的围裙兜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黑漆漆的,边缘还带着磕碰痕迹的……铁锅盖。
正是前天晚上,挡住“鬼影”全力一击的那块锅盖。
“道理讲不通,那就物理上讲讲。”
丁文掂了掂手里的锅盖,然后,很随意地,朝前一挥。
就像是在赶苍蝇。
“嗡——”
没有法则的波动,没有灵力的光华。
只有一股纯粹的,凝练到极致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概念”,以锅盖为中心,扩散开来。
那是一种名为“终结”与“解构”的,蛮不讲理的“道”。
锅盖所过之处,空间,仿佛被擦除了一块。
那些狰狞的白骨巨手,那些锋利的骨矛,那座由死亡法则构筑的“森罗骨狱”……所有的一切,在接触到这股“道”的瞬间,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泛起,就直接从“存在”的层面上,被抹掉了。
前一刻,还是白骨的海洋,修罗的地狱。
下一刻,风清气朗,什么都没有了。
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幕,只是一个幻觉。
枯骨教主呆立在原地,他眼眶中的鬼火,剧烈地闪烁,明灭不定,那是神魂受到剧烈冲击,即将崩溃的征兆。
他的一切神通,一切法则,在这块平平无奇的锅盖面前,就像是小孩子的涂鸦,被大人用橡皮,轻轻一擦,就没了。
这……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道理?!
“现在能安静点了吗?”
丁文拎着锅盖,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这人,不喜欢打打杀杀,凡事都喜欢以理服人。”
他晃了晃手里的锅盖。
“你看,我这个‘理’,够不够硬?”
枯骨教主看着那块让他神魂都在战栗的锅盖,再看看丁文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他心中那座由数百年骄傲与尊严堆砌起来的高塔,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他终于明白,自己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这不是什么隐世高人,也不是什么仙神转世。
这是一个……拿着锅盖当道理,拿着屠刀当王法的,禁忌!
“我……”
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求饶?还是威胁?
然而,他只说出了一个字。
丁文已经不耐烦了。
“太吵了。”
他举起了手中的杀猪刀。
“速战速决,我得回家做饭了。”
刀身上,一缕微不可见的灰黑色屠神煞,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