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城门之下，气氛瞬间凝固。
那队青城派的修士，个个面露贪婪与激动，将小小的马车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年轻修士，名叫赵乾，是青城派掌门的独子，平日里在派中作威作福惯了，此刻更是意气风发。
在他看来，告示上的万枚灵石和《流云剑诀》，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甚至没把马车上的其他人放在眼里。一个赶车的小厮，一个闭目养神的老头，能有什么威胁？
“车上的凡人听着！”赵乾用剑指着丁文，下巴高高抬起，一副施舍的口吻，“立刻滚下来，将那妖女交出。本公子今日心情好，可以饶你们一条贱命，否则，休怪我青城派的剑不长眼！”
周围的看客们议论纷纷，有同情，有幸灾乐祸，但更多的是对青城派的敬畏和对那笔巨额悬赏的觊觎。
慕寒嫣脸色一白，握着断剑的手，指节用力到泛白。她没想到，麻烦来得这么快，这么直接。她猛地站起身，准备拼死一战，她不能连累这父子二人。
然而，一只手，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是丁文。
他的手很稳，掌心温暖，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让慕寒嫣躁动的灵力，瞬间平复了下来。
“别急，坐好。”丁文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场面，不过是几只苍蝇在嗡嗡叫。
车厢的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掀开。丁守诚走了出来，他没有看那些修士，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城门上悬挂的王朝律法，手中还拿着那本《春秋》。
“敢问诸位，此乃大夏王朝之通州城，我等乃持吏部调令赴京的官眷。”丁守诚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股浩然之气，
“王朝律法第三章十七条写明，凡持官令者，官道之上，任何人不得无故阻拦。诸位当街拔剑，围堵官车，是想无视王朝法度，公然造反吗？”
一番话，引经据典，掷地有声。
赵乾愣住了。他横行惯了，何曾有人跟他讲过“法”？在他看来，修士的世界，拳头就是法。可这老头一身正气，言辞凿凿，竟让他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少……少拿凡人的律法来压我！”赵乾恼羞成怒，“我等乃是替天行道，铲除魔女，此乃正道公理！比你们凡人的律法大得多！”
“公理？”丁守诚冷笑一声，“何为公理？一张不知真假的告示，便是公理？一群为了一己私欲，便可当街对无辜之人刀剑相向的乌合之众，也配谈公理？滑天下之大稽！”
丁守诚一番话，骂得赵乾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周围的人群也开始窃窃私语，不少人看他们的眼神都变了。
“跟他废什么话！给我上！杀了这老东西，抓住那妖女！”赵乾彻底被激怒，耐心耗尽，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慕寒嫣身上寒气暴涨，断剑嗡鸣，便要出手。
“唉……”一声轻叹，从丁文口中发出。
他从车辕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我爹年纪大了，要去神都养老，你们这吵吵嚷嚷的，还堵着路，很耽误事。”
赵乾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赶车小厮，不怒反笑：“一个凡人，也敢在本公子面前大放厥词？给我死来！”
他催动灵力，四阶中期的修为毫无保留地爆发，一股凌厉的气势，朝着丁文碾压而去。他要让这个凡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感受最深沉的绝望。
然而，那股气势在靠近丁文三尺之内时，便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丁文依旧站在那里，甚至连衣角都没有飘动一下。
他看着赵乾，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屠夫看猪的漠然。
下一刻，他体内的【千面】技能，无声发动。
他的容貌没有丝毫改变，依旧是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但是，一股截然不同，阴森、暴戾、邪恶到极致的气息，却从他体内，轰然爆发！
那气息，充满了腐朽与淫邪，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和怨毒的死气。正是他刚刚“处理”掉的，合欢宗五阶中期长老，万魔老祖的气息！
这股气息甫一出现，整个城门口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十几度。
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死寂。那些修为低微的凡人，只觉得心脏被人攥住，呼吸困难，两腿发软。而那些修士，感受则更为直观。
赵乾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头从九幽血海中爬出的上古魔神盯住了，那股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恶意，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了战栗。
他引以为傲的四阶修为，在这股五阶魔君的恐怖威压面前，就像是狂风中的一粒微尘，渺小得可笑。
他的剑，在抖。他的腿，也在抖。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这……这是魔道巨擘！
丁文缓缓抬起头，用他那张普通的脸，配上万魔老祖那沙哑、阴冷的嗓音，慢悠悠地开口：“合欢宗那老鬼……死前，也像你这么吵。”
他没有说他杀了万魔老祖。他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一个足以让任何人脑补出万千恐怖画面的事实。
轰！
赵乾的脑子，炸了。
合欢宗的人也在追杀慕寒嫣！这件事，整个北境的修士都知道。而万魔老祖，正是这次追杀的领头人！
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小厮，竟然……竟然把万魔老祖给“处理”了？
那可是五阶中期的魔道巨擘！
赵乾的贪婪，在这一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彻底吞噬。
他终于明白，自己究竟踢到了一块什么样的铁板。不，这不是铁板，这是一座伪装成石子的太古神山！
他身后的那些青城派弟子，更是面如土色，有人甚至已经站立不稳，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丁文没有再看他们，他转身，对着城门的方向，用那阴冷的声音继续说道：“这条路，现在通了吗？”
“通！通了！通了！”
赵乾一个激灵，如梦初醒。
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丁文，深深地，九十度地，鞠了一躬，声音都在发颤：“前……前辈！误会！都是误会！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前辈，还请前辈大人有大量，饶……饶了我们吧！”
他一边说，一边疯狂地对自己那些吓傻了的同门使眼色。
“快！快给前辈让路！都瞎了吗！”
青城派的修士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向两边退开，硬生生在拥挤的人群中，清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他们低着头，连看丁文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丁文不再理会他们，重新坐回车辕，轻轻一抖缰绳。
“驾。”
马车，就这么在全城门口死一般的寂静中，在无数道惊恐、敬畏、困惑的目光注视下，缓缓驶入了通州城。
慕寒嫣坐在车辕上，从头到尾，她的大脑都是一片空白。她呆呆地看着丁文的背影，那个背影明明很普通，却又仿佛蕴含着世间最深沉的恐怖与神秘。
屠夫？厨子？
不。
他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神魔。
马车驶过城门，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良久之后，城门口那压抑的气氛才渐渐散去，随即，爆发出了惊天的哗然。
一个关于“青城派少主当街挑衅，却被一神秘魔道巨擘吓得屁滚尿流”的消息，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开始在通州城的修士圈子里，疯狂流传。
而故事的主角，丁文，已经找了一家看起来最干净的客栈，安顿了下来。
“金条，去打听一下，城里哪家的烧鹅最好吃。”他吩咐道，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饭前的一段无聊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