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的愿力光点,如同在夏衍禅心深处点亮了一盏不灭的灯。它微弱,却无比坚定,自行缓缓旋转,不断汲取着他平日散逸的慈悲之念与行善后反馈的微弱正面情绪,默默积累、壮大。
这力量的源泉与增长方式,与道门采撷天地灵气、儒家养炼浩然正气截然不同,它更侧重于“心”的修行与“行”的积累。
夏衍沉浸在探索这全新力量体系的奥妙中,然而很快,他便遇到了第一个难题。
这初生的愿力虽源于他自身,精纯无比,却如同初生的小兽,活泼而难以完全驯服。在他尝试引导其流转、或施展稍大范围的抚慰之时,愿力时而奔涌过快,难以精细控制;时而又因他心念稍有波动(如急切、担忧)而变得滞涩不畅。
他需要一种方法,来更好地“驾驭”这份属于他自己的力量。
这一日,清尘道人并未带他去观云或去藏经阁,而是将他引至院中石台前,神色比往日更显肃穆。
“你之力初生,然心未至圆融,念未达纯粹,故力难随心,易散难聚。”清尘道人一针见血地点出了夏衍当前的困境。
夏衍恭声应道:“请道长指点。”
清尘道人沉吟片刻,道:“你之力,源于心,发于念。欲控其力,先需净其心,定其念。心若镜湖,念如止水,则力自随转,无不如意。”
这与那无名玉简中“唯心是力,唯念是舟”的理念不谋而合!
“然净心定念,非空谈可至。”清尘道人继续道,“吾昆仑有一卷基础心法,名为《坐忘经》。此经不修气海,不炼元神,专于‘坐忘’二字上下功夫,旨在摒除杂念,物我两忘,使心神达至空明澄澈之境。乃诸多高深道法之根基。”
他看向夏衍:“此经或可助你涤荡心尘,稳固念根,更好地掌控你自身之力。然你需明白,此经为道门正统心法,其最终所求之‘忘’,与你慈悲之心或有差异,你当取其‘静定’之髓,莫要被其‘忘情’之末所惑。”
清尘道人此举,可谓用心良苦。他不直接传授夏衍任何攻击或防御性的道法,而是选择这门最重心境修炼的基础《坐忘经》,正是看中了其“净心定念”的效用,希望能帮助夏衍驾驭那特殊的愿力。同时,他也提前警示了道门“忘情”与夏衍“慈悲”可能存在的理念冲突。
夏衍聪慧,立刻明白了清尘道人的深意,郑重行礼:“弟子明白,定当谨记道长教诲,取其精华。”
清尘道人颔首,不再多言,当即以神念相传,将《坐忘经》全文及关窍要义,印入夏衍脑海之中。
《坐忘经》文字古朴,意境幽远。其法不涉复杂行气路线,而是通过特定的坐姿、呼吸节奏与观想引导,逐步放松身心,剥离杂念,最终追求“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的“坐忘”之境。
夏衍依法修习。初始,他只觉得此法确实能有效平复心绪,让思维变得更加清晰集中,对愿力的感知和引导也顺畅了一丝。但随着修习深入,当他逐渐接近经中所描述的“物我两忘”之境时,却感到了一种本能的不适与抵触。
在那近乎绝对的“忘”境中,喜怒哀乐、悲悯关怀,似乎都变得淡漠、遥远。这与他禅心深处那活跃的、时刻想要感知并回应众生痛苦的慈悲愿力,产生了本质的冲突!
他的愿力,源于“不忘”,源于对众生之苦的深切感知与共鸣,而非“忘”!
一次深度修炼后,夏衍从那种空茫状态中醒来,竟感到一丝莫名的空虚与冰冷,仿佛失去了某种重要的东西。他怀中的雪焰也不安地扭动着,似乎不喜欢他刚才那种状态。
夏衍陷入沉思。他意识到,《坐忘经》的“静定”之法确实有效,但其追求的终极“忘境”,却与他的根本道路背道而驰。
他无法“忘”,也不愿“忘”。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不再完全遵循《坐忘经》的路径去追求那彻底的“坐忘”,而是取其“静定”之法,融于自身愿力修行之中。
他依旧借助《坐忘经》的呼吸与观想来平静心神、剔除杂念,但在心境即将沉入那无悲无喜的“忘”境之前,他便主动引导心神,观想众生百态,感受世间苦乐,以此不断淬炼、坚定自己的慈悲本心,并以此澄澈宁静之心,反哺、驾驭那初生的愿力光点。
他以愿力为核心,以《坐忘经》的静定法门为辅助工具!
这个过程如同走钢丝,极其精妙,需要对自身心念有极强的把控力。一不小心,要么沉入“忘境”导致愿力沉寂,要么杂念重生难以静定。
但夏衍凭借初凝的禅心与极高的悟性,竟硬生生地在这条狭缝中,摸索出了一条独属于他的、平衡之道!
数日之后,清尘道人再次检查夏衍修行进度时,不禁再次为之动容。
他发现夏衍周身气息变得愈发深邃内敛,那愿力波动圆融自如,显然掌控力大大提升。更令他惊讶的是,夏衍并未如他预想那般被《坐忘经》带入淡漠忘情之境,其眼神中的慈悲与温暖非但未减,反而更加晶莹剔透,仿佛经过淬炼的琉璃,愈发坚定。
“你…如何做到的?”清尘道人忍不住问道。
夏衍如实相告了自己的修改与尝试。
清尘道人听罢,沉默良久,方才缓缓道:“以他山之石,琢自身之玉。不泥于古,不囿于法。善。”
他再次给予了肯定,但心中波澜却难以平复。此子之心性、悟性与魄力,远超他的预料。竟能如此快地找到融合与平衡之道,并卓有成效。
《坐忘经》的修炼,仿佛为夏衍的愿力体系安装了一个稳定而高效的“控制器”。他的愿力不再散逸难控,而是愈发凝练、驯服。那禅心中的光点,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明亮、稳固。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触摸到了某个瓶颈。愿力的积累和掌控似乎达到了一个初阶段的顶点,难以再轻易提升。
他知道,闭门造车终究有限。愿力的增长,离不开“行”,离不开对众生之苦的实际感知与抚慰。
他需要更多的实践,更需要…离开昆仑这相对单一的环境,去往那更广阔、也更复杂的红尘世界,去经历,去体悟,去践行。
这一日,修炼完毕后,夏衍抬起头,望向清尘道人,目光清澈而坚定:
“道长,弟子觉得…是时候下山去看看了。”
清尘道人看着他,似乎早已料到会有此一日。
山下的世界,远比听泉集复杂得多。
风霜、荆棘、诱惑、险恶…皆在其中。
但他没有劝阻。
雏鹰,终须展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