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一月初四,清晨,安澜城云霞阁别院】
晨曦微露,寒意侵人。云霞阁别院内的气氛却比天气更加凝重。昨日黑风隘军士的强行搜查与主簿刘文正的介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打破了短暂的安宁。吴清风带来的消息更是让众人心头蒙上厚厚的阴霾——出城要道已被暗中封锁,对方的目标明确,就是要将他们,尤其是夏衍,困死在安澜城中。
“水里…有路…亮亮的石头…指路…通向…山里面…”
夏衍稚嫩却清晰的话语,在众人沉默之际响起,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点燃了一盏微弱的烛火。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个孩子身上。
“小衍,你说什么?水里…有路?”宁休蹲下身,平视着夏衍的眼睛,语气慎重而温和。他深知这孩子感知的非凡,绝不敢等闲视之。
夏衍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小手依旧指着东南方向:“嗯!昨天…吴爷爷拿来的石头里…有好几块…都在唱歌…唱一样的歌…它们告诉我…城外面的河…往下走…水下面…有亮亮的石头排着队…一直通到好远好远的山里面…”他努力地组织着语言,试图描述那玄之又玄的感应,“那些亮石头…不怕水…暖暖的…像小灯笼一样…”
宁休心中剧震!夏衍所说的,难道是…一条淹没在水下的、由某种特殊发光矿石标记的隐秘通道?!这并非不可能!安澜城依水而建,河流下游通向深山,若古代有废弃矿道或引水渠因地质变动没入河中,形成水下路径,并非奇事。而夏衍对玉石灵气那种异常的亲和力,能感知到这条被常人忽略的“路”,完全在情理之中!
“吴执事!”宁休猛地抬头,看向吴清风,“安澜城外的河流,下游可有什么异常?是否传闻有古代矿道或水道没入河中?”
吴清风被问得一怔,蹙眉沉思片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有!宁先生这么一说,晚辈想起来了!确有一则老辈淘金客口中流传的传说!说安澜河下游‘回龙湾’一带,水底有‘鬼灯’,月晦之夜可见幽光闪烁,延绵入山,人称‘灯影水道’!都说那是淹死的矿工冤魂不散,无人敢近!莫非…莫非小公子感知到的便是…”
“灯影水道…”宁休眼中精光一闪,“恐怕不是什么冤魂,而是某种蕴含灵气的矿石未被水流完全冲毁,残留在了水下通道的壁顶或缝隙中!”他看向众人,“这或许是唯一能避开地面耳目,直入深山的途径!”
赵贲闻言,却是眉头紧锁:“宁先生,此法太过凶险!如今已是初冬,河水冰冷刺骨,水下暗流涌动,情况不明!何况还要带着小公子和李先生!万一…”
“赵队正所言极是。”李清也面露忧色,“水下之行,变数太大。况且,即便成功潜入,那通道尽头是否真是慈光镇方向?又是否安全?皆是未知。”
石柱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擦着他的刀,目光坚定地看向宁休,显然无论宁休作何决定,他都会誓死相随。婉娘则紧紧抱着夏衍,脸上写满了恐惧与抗拒,让她带着孩子潜入冰冷的暗河,这简直难以想象。
宁休目光扫过众人,心知他们的担忧句句在理。他沉吟片刻,决然道:“留在城中,坐以待毙,绝不可取。黑风隘的人既然认出了我们,拖延下去,只会等来更多、更强的敌人。刘主簿能护我们一时,难护一世。水下之路虽险,却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他看向夏衍,语气斩钉截铁:“我相信小衍的感知!诸位若信我,便搏这一线生机!”
最终,宁休的决断赢得了支持。毕竟,谁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计议已定,众人立刻在吴清风的全力协助下,秘密筹备起来。云霞阁作为玉虚宫外门产业,底蕴颇丰,虽无水下专用的法器,但准备些物资却不难。
吴清风命心腹伙计悄悄备来了数套水靠(皮质潜水服)、几囊陈年火烈酒(用以驱寒)、数捆坚韧的牛筋索(用以串联队伍)、几柄分水匕首、以及一些用鱼鳔制成的简陋气囊(用以短暂换气)。他还特意找来一张泛黄的、标注极为简略的安澜河下游水域图,指出了“回龙湾”的大致位置。
是夜,月黑风高,正是行动之时。
众人换上水袍,外面罩上深色外袍,将必要物资用油布包裹贴身藏好。吴清风亲自带领他们,沿着云霞阁内部一条鲜为人知的货运通道,避开大街,悄然潜行至城东南角一处废弃的货运码头。
寒风掠过河面,带来阵阵涟漪与刺骨的冷意。河水在黑暗中哗哗流淌,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与危险。
“从此处下水,顺流而下约三里,便是回龙湾。诸位…千万保重!”吴清风压低声音,最后叮嘱道,眼中满是担忧。
“多谢吴执事,此番恩情,宁休铭记于心。”宁休郑重拱手道别。
没有再多言语,众人迅速行动。宁休将夏衍用牛筋索仔细地绑在自己胸前,外面再罩上一层油布。石柱同样背负起李清。婉娘和赵贲也各自固定好自己。
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宁休率先悄无声息地滑入河中。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全身,饶是宁休有文气护体,也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立刻运转文气,驱散寒意,同时警惕地感知着四周。怀中的夏衍似乎被冷水一激,微微颤抖了一下,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惊慌,反而小声说:“宁先生…下面…有光…”
宁休凝神向下望去,河水浑浊黑暗,肉眼难辨一物。但他相信夏衍。他打了个手势,率先向河底潜去。石柱、赵贲、婉娘紧随其后。
下潜了约两三丈,果然,在河底靠近一侧岸壁的昏暗水域中,隐约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乳白色的光晕!
那光晕并非静止,而是断断续续地向前延伸,如同一条被掩埋的珍珠项链,指引着方向!
正是夏衍所说的“亮亮的石头”!
宁休心中大喜,循着那微弱的光晕指引,向前潜游。其他人也看到了希望,奋力跟上。
水下能见度极低,水流也比想象中湍急冰冷。众人只能紧紧抓住连接彼此的牛筋索,艰难地抵抗着暗流,沿着那依稀可辨的发光矿脉痕迹前行。每隔一段时间,便需浮上水面换气,幸好夜深人静,河面空旷,并未被发现。
如此潜行了一段,河岸地势逐渐收窄,水流愈发湍急。前方出现一个巨大的回弯,河水在此形成漩涡,水声隆隆。
“小心!是回龙湾!”赵贲的声音透过水流传来,带着警示。
众人更加小心,宁休全力催动文气,稳住身形,寻找着光晕的轨迹。只见那发光矿石的痕迹在此处并未消失,而是径直没入了漩涡侧下方一处黑黢黢的、被水草和淤泥半遮掩的洞口!
那洞口约莫半人高,边缘粗糙,仿佛天然形成又经人工开凿,河水正不断涌入其中!
“就是这里!”宁休精神一振,率先向那洞口游去。
靠近洞口时,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几乎将人卷入深处。宁休一咬牙,猛地蹬水,钻入了洞中!其他人也紧随其后,被激流裹挟着冲了进去!
进入洞内,水流反而平缓了一些,但空间狭窄,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前方那断续的乳白色光晕在指引方向。空气变得浑浊稀薄,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铁锈味。这里显然已是一条废弃已久的水下通道。
众人只能依靠那微弱的光和彼此绳索的牵引,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肺中的空气渐渐耗尽,胸口发闷,寒意与恐惧不断侵蚀着意志。
就在婉娘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前方的宁休忽然感觉到水流方向微微向上,那指引的光晕也似乎明亮了一些!
“快到了!坚持住!”宁休以神识传音鼓励众人,奋力向上游去。
哗啦!
几声破水声接连响起,众人猛地冲出了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来一种劫后余生的刺痛感。
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滴滴答答的水声和彼此粗重的喘息。宁休立刻从油布包中摸出火折子,用力吹亮。
微弱的火光摇曳,照亮了四周的景象。
他们似乎正处于一个巨大的、充满积水的天然溶洞或废弃矿坑之中。洞顶高悬,垂下无数嶙峋的钟乳石,水珠不断滴落。脚下是冰冷的积水,深不见底。四周岩壁布满开凿的痕迹和腐朽的木桩支架,显然这里曾是一处规模不小的矿洞,如今早已废弃,并被河水倒灌淹没了大半。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洞壁水位之上的一些区域,果然镶嵌着一些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晕的矿石!虽然稀疏,却清晰地标记出一条通向洞穴深处的路径!
“我们…我们成功了!”赵贲抹去脸上的水,声音带着激动与疲惫。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一种脱离险境的庆幸感油然而生。
然而,还不等他们缓过气来,宁休忽然脸色一变,猛地举起火折子,照向水面远处,低喝道:“嘘!有东西!”
只见在火光摇曳的边缘,漆黑的水面上,赫然漂浮着几个巨大的、模糊的黑影!它们无声无息,随着水波微微晃动,形状诡异,绝不像是岩石!
一股阴冷、腥臊的气息,隐隐从那个方向传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