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一月初十,傍晚,黑风山脉东南,污秽之瞳深处,上古剑坛】
抉择,只在瞬息。
宁休的目光扫过怀中夏衍苍白却安宁的睡颜,扫过身旁赵贲冰冷的遗体,扫过下方那被无尽怨毒锁链缠绕、痛苦挣扎的孽龙,最后定格在那柄震颤不休、传递着古老而急切的残剑之上。
退,是万丈深渊,邪祟环伺,十死无生。
进,是未知险境,或有一线生机,却需赌上夏衍的安危。
没有选择。
宁休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化为磐石般的坚毅。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中混杂着净光石的纯净、寂星银魄的微凉、以及从下方孽龙与外界祭坛渗透而来的丝丝邪秽,沉重地压入肺腑。
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单膝跪于剑坛中央,将夏衍轻柔地安置在自己身前,让孩子倚靠着自己。他伸出右手,并未直接触碰那散发着无匹锋芒的暗金残剑剑柄,而是缓缓按在了剑柄下方、那布满玄奥符文的剑坛台基之上。
触手冰凉,却有一股温和而浩瀚的意志顺着掌心涌入他的身体,安抚着他枯竭的文宫与紧绷的神魂。这意志古老、疲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正大堂皇之感,驱散了他心中最后一点疑虑。
“前辈,”宁休沉声开口,声音沙哑却坚定,“该如何做?”
那残剑的震颤微微一顿,旋即,一道更加清晰却依旧断续的意念涌入宁休脑海:
“引…‘梵种’…触…‘剑心’…”
“以尔…文脉…为桥…”
“导…‘净光海’…入…吾躯…”
“斩…‘怨孽根’…”
以文气为桥,引导夏衍的“梵种”之力接触剑灵核心(剑心),再引动这整个净光石矿脉的能量(净光海)注入残剑,最终斩断孽龙的怨缚根源!
宁休明白了关键。夏衍的力量是“钥匙”和“引信”,净光石矿脉是“火药”,而这柄上古残剑,才是斩破邪祟的“利刃”!
他凝神静气,不顾文宫刺痛,全力催动体内仅存的、刚刚恢复少许的文气,将其化作一道极其纤细却无比坚韧的乳白色气丝,小心翼翼地探向沉睡的夏衍。
气丝轻柔地缠绕上夏衍胸前那枚温玉。玉身微暖,光华内蕴。宁休的文气与此玉早已气息相通,此刻轻易便融入其中,然后,透过温玉,缓缓触及夏衍心口那深不可测的“梵种”本源。
仿佛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湖面。
起初并无反应。就在宁休心中微沉之际——
“嗡……”
夏衍心口处,那深邃的“梵种”之力似乎被这外来的、同源的文气轻轻触动,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紧接着,一股温暖、纯净、蕴含着无尽生机与慈悲意蕴的力量,如同被唤醒的幼兽,顺着宁休的文气气丝,缓缓流淌而出!
这力量并不狂暴,反而异常温和,但它所过之处,宁休那枯竭的经脉与文宫竟如同久旱逢甘霖般,传来阵阵舒泰之感!连他身上的伤口都开始微微发痒,加速愈合!
这就是“梵种”之力?!果然神奇!
宁休不敢有丝毫怠慢,谨守心神,引导着这一丝宝贵的“梵种”之力,沿着文气桥梁,缓缓渡向那柄暗金残剑。
当那丝金色的“梵种”之力终于触及残剑剑柄的刹那——
“铮——!!!”
一声清越激昂、仿佛龙吟九霄的剑鸣猛地自残剑内部爆发出来!响彻整个天坑!
整柄残剑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暗金色光芒!剑身上那些早已黯淡的太古符文次第亮起,如同沉睡的星河被瞬间点燃!一股凌冽无比、斩天裂地的无上剑意冲霄而起,竟将上方涌下的邪秽气息都短暂逼退!
剑坛剧烈震动,下方被封印的孽龙似乎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发出一声混合着恐惧与暴怒的咆哮,疯狂挣扎起来,引得锁链哗啦作响!
而沉睡的夏衍,在这惊天剑鸣与下方孽龙咆哮的双重刺激下,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孩子的眼神初时还有些迷茫与惺忪,但很快,他便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宁休紧张而坚毅的侧脸,那柄光华万丈的残剑,以及下方那散发着无尽痛苦与邪恶的庞大龙影。
夏衍的小脸上没有露出恐惧,反而是一种深切的悲伤与怜悯。他伸出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了宁休的衣角,轻声呢喃:“宁先生…大龙…好疼…那些黑黑的链子…坏…”
他能直接感知到孽龙的痛苦与怨缚的邪恶!
“小衍,别怕。”宁休低声道,“我们需要你的力量,帮帮这条大龙,好吗?”
夏衍仰起小脸看了看宁休,又看了看那柄仿佛在渴求着力量的残剑,似乎明白了什么,用力地点了点头:“嗯!帮大龙!”
孩子的心念纯粹而直接。他不再需要宁休引导,主动地将自己那温暖纯净的“梵种”之力,更加汹涌地灌注向那柄残剑!
得到夏衍主动的、更强的力量支持,残剑发出的剑鸣更加高亢!剑身光芒愈盛!
那古老剑灵的意念也带着一丝激动传来:“好!…稳住…引动…净光海!”
宁休立刻会意,文气勃发,以自身为媒介,以夏衍的“梵种”之力为引,全力沟通这方天地间浩瀚无边的净光石能量!
整个天坑四壁,那如同星空般璀璨的净光石晶体簇同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海量精纯无比的乳白色能量如同百川归海,受到“梵种”之力的吸引与剑灵的召唤,疯狂地涌入剑坛,通过宁休的身体,注入那柄暗金残剑之中!
残剑如同一个无底洞,贪婪地吞噬着这磅礴的能量,剑身上的光芒从暗金逐渐转化为一种白炽之色,散发出的剑意与威压以几何级数疯狂攀升!
剑坛无法承受这股力量,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宁休更是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要被这浩瀚的能量洪流撑爆,经脉剧痛,文宫欲裂!但他死死咬紧牙关,硬生生挺住!
夏衍似乎也感受到了压力,小脸微微发白,却依旧努力地维持着力量的输出。
就在这时——
“轰隆隆!!!”
外界的“噬界之眼”祭坛似乎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发动了前所未有的疯狂攻击!整个天坑入口的禁制剧烈摇晃,无数触须与污秽的血色雷霆轰击而下!更有大量被邪力彻底侵蚀、双眼赤红的毒虫飞蛾,如同自杀般撞击着净光石屏障!
天坑内光影明灭,地动山摇!
“就是现在!”剑灵的意念如同惊雷炸响,“斩断它!‘怨孽根’!”
那柄积蓄了无尽力量的残剑,猛地自主飞起,高悬于剑坛之上!它通体化为一道纯粹无比、炽烈如阳的白色光柱!
光柱微微倾斜,锁定了下方孽龙心脏部位、那无数怨毒锁链缠绕的核心源头——一团不断蠕动、由无数痛苦面孔与绝望哀嚎凝聚而成的、漆黑如墨的邪恶能量聚合体!
“斩——!!!”
仿佛有一声来自太古的叱咤响起!
白色光柱般的残剑,化作一道开天辟地的惊世剑芒,无视空间距离,瞬间劈落!
没有声音。
只有极致的光与极致的暗的碰撞!
剑芒精准无比地斩入了那团怨孽根源之中!
“嗷——!!!!!!!”
下方的孽龙发出了一声震彻灵魂、充满了极致痛苦却又夹杂着一丝解脱的惊天惨嚎!
那团漆黑的怨孽根源剧烈地扭曲、沸腾、蒸发!无数狰狞的痛苦面孔在剑光中哀嚎着消散!缠绕在龙躯之上的无数怨毒锁链,如同被烈日照射的冰雪般,寸寸断裂、消融!
成功了?!
然而,就在怨孽根源即将被彻底净化斩断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团漆黑的怨孽根源深处,猛地浮现出一枚复杂无比、由纯粹邪力构成的幽暗符印!符印中央,赫然是一只冰冷、残忍、充满嘲弄意味的邪眼图案**!
“幽影邪印!”剑灵的意念爆发出惊怒交加的波动!
那邪印猛地爆发,竟强行吞噬了周围残存的怨孽之力,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漆黑邪芒,逆着净光剑芒,狠狠地撞向了上方的残剑!
轰——!!!
恐怖的爆炸在深渊底部爆发!净光与邪力疯狂互相湮灭!
残剑所化的白光剑芒剧烈震颤,竟被那凝聚了无数怨孽与邪印之力的反击打得倒飞而回,光芒瞬间黯淡了大半!
“噗——!”宁休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文宫瞬间出现裂痕!
“呀!”夏衍也发出一声痛苦的惊呼,小脸瞬间失去所有血色,输出的“梵种”之力骤然中断!
而那柄残剑哀鸣一声,倒飞回剑坛,插在原地,剑身光芒明灭不定,显然也受了重创。
更可怕的是,下方那孽龙,怨缚虽被斩断大半,却并未完全净化。那枚幽影邪印在最后一刻保住了最核心的怨孽,此刻正疯狂地抽取着龙族本源与外界涌入的邪力,试图重新凝聚锁链!
外界,“噬界之眼”祭坛的攻势更加疯狂,天坑入口的禁制已然岌岌可危!
功亏一篑!反而引动了邪印的反噬!
“可恶…幽影教…竟将邪印…种于怨根深处…”剑灵的意念充满了愤怒与虚弱,“…唯有…彻底净化…否则…怨缚…生生不息…”
彻底净化?谈何容易!方才汇聚了夏衍之力和整个净光海的一剑都未能竟全功,如今两人一剑皆已受创,外界强敌环伺,如何还能再次发动那般攻击?
绝望的气息再次弥漫。
就在此时,因力量反噬而萎靡的夏衍,看着下方那再次被邪力缠绕、发出痛苦呻吟的孽龙,看着宁休嘴角的鲜血,小脸上充满了难过与…一种不甘的倔强。
他忽然挣扎着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那柄插入剑坛的残剑旁边。
在宁休惊愕的目光中,孩子伸出了小手,轻轻地、却坚定地握住了那黯淡的剑柄。
“小衍!不可!”宁休大惊,那残剑锋芒岂是孩童能触碰?!
然而,预想中孩子手掌被剑气所伤的情形并未出现。
那柄残剑被夏衍小手握住的瞬间,微微一颤,竟并未排斥,反而发出一声低微却柔和的轻鸣。
夏衍闭上眼睛,小眉头紧紧皱起,仿佛在努力感受着什么,调动着什么。
渐渐地,他周身再次散发出那温暖纯净的净光,只是这次,净光不再扩散,而是缓缓地、一丝丝地注入到他握着剑柄的小手之中,再流入那柄残剑之内。
那并非磅礴的力量,却带着一种无比纯粹、直达本源的慈悲与净化意蕴。
残剑接受着这微弱却精纯的力量,剑身黯淡的光芒竟然开始缓缓稳定下来,甚至一丝极其微弱的、新的光华开始孕育。
孩子以他独有的方式,试图温养、安抚这柄受创的古剑。
同时,他望着下方痛苦的巨龙,用稚嫩却清晰的声音,轻轻地、反复地吟诵起来,那并非任何已知的语言,而是一种仿佛源自天地初开、万物萌生时的、纯净无比的自然音节,蕴含着抚慰伤痛、平息怨愤的奇妙力量。
“梵音…”剑灵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动,“…竟是…先天梵音…”
在这微弱却持续的梵音与净光的温养下,残剑的哀鸣渐渐平息,那崩裂的剑意竟有重新凝聚的迹象!
一线微弱的希望,在孩子倔强的努力中,悄然重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