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一月十一,午后,黑风山脉东南,圣林边缘】
冰冷的警告声与插在地上、尾羽仍在颤动的木质箭矢,如同一盆冰水,将刚刚脱离瘴海、惊魂未定的众人,瞬间从劫后余生的短暂松懈中惊醒,重新拉回到现实而紧迫的危机感之中。
宁休几乎是本能地侧身,将怀中昏迷的夏衍和身旁的婉娘护在身后,文气下意识地流转于周身,目光锐利地投向箭矢射来的方向——那片苍翠欲滴、光晕流转的圣林深处。眼部落的老者和幸存战士也立刻紧张地聚拢过来,脸上带着敬畏与不安交织的复杂神情。
林间光影斑驳,寂静无声,仿佛刚才的警告只是幻觉。但那股无形的、带着审视与戒备的凛然气息,却如同实质般笼罩着众人,让人不敢妄动。
“在下宁休,乃大夏玉京人士!”宁休深吸一口气,压下伤势带来的虚弱与疲惫,运起文气,声音清晰却并不高亢,尽量表现出善意与坦诚,向着林中拱手一礼,“我等并非有意擅闯宝地,实乃被幽影邪教与黑风隘追兵逼入绝境,幸得眼部落勇士舍命相助,方侥幸穿越瘴海,来此寻求一线生机!怀中孩童身负重伤,急需救治,万望贵地主人垂怜,允我等暂避!”
他刻意点出“幽影邪教”、“黑风隘追兵”以及“眼部落”,点明自身的险境与渊源,并将夏衍的伤势作为最急迫的理由。
林中沉默了片刻。那冰冷的戒备气息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显然,“幽影邪教”和“眼部落”这两个词,触动了对方。
终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数名身影从盘根错节的古树后和垂落的藤蔓间悄然现身。
为首者,是一位身着由某种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深绿色树叶与柔韧树皮编织而成的简朴衣物、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古井、看不出具体年纪的老者。他手中持着一柄非金非木、造型古朴、顶端镶嵌着一颗散发着温和绿光的宝珠的长杖。身后跟着四名同样装束、身形矫健、眼神锐利的年轻守卫,他们手中的长弓弓弦依旧紧绷,箭镞上那生机勃勃却又锐利无比的绿芒牢牢锁定着宁休等人。
这些人的气息与周围的林木、光晕浑然一体,仿佛他们本身就是这片圣林的一部分,带着一种古老、祥和却又不容侵犯的威严。
那持杖老者目光如电,缓缓扫过狼狈不堪的宁休一行人,在宁休文气运转的痕迹上微微停留,又仔细看了看眼部落老者及其战士身上熟悉的图腾与伤痕,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宁休怀中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却周身隐隐流淌着纯净光晕的夏衍身上。
当他的目光触及夏衍时,宁休清晰地看到,老者那古井无波的眼中,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震惊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他持杖的手甚至微微颤抖了一下!
“眼部落的‘守炬人’阿穆尔?”持杖老者首先看向眼部落那位老者,用一种古老而晦涩、却与眼部落语言有几分相似的语调问道。
眼部落老者阿穆尔连忙上前,恭敬地行了一个部落大礼,激动地用夹杂着通用语的部落语回答道:“是…是我!尊敬的圣林‘守树人’长老!眼部落…遭遇大劫…黑风隘与幽影邪徒勾结,污染矿眼,唤醒邪灵…部落…快没了!我们…护送‘圣灵’…逃到这里…” 他指向宁休怀中的夏衍。
“圣灵?”持杖长老眉头微蹙,目光再次聚焦于夏衍,这一次,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杖,那颗绿色宝珠散发出更加浓郁的柔和光辉,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轻柔地拂过夏衍的身体。
随着光波的拂过,夏衍心口处那枚已然融入的梵心珠,似乎受到了某种温和的引动,自发地散发出更加清晰的纯净光晕,那光晕中蕴含的慈悲、安宁、涤荡万邪的意蕴,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持杖长老的身体猛地一震,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如此精纯…如此浩瀚…涤尽污浊…抚慰伤痛…这…这绝非寻常灵性!这是…‘梵种’!传说中…能净化大地伤痕的‘梵种’真的存在?!”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宁休,语气变得急促而郑重:“年轻人!你怀中这孩子,从何而来?”
宁休心中一动,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沉声回答,半真半假,隐去夏衍的真实出身,只道:“此子乃晚辈于游历途中偶然所遇,身世成谜,然其天生心怀慈悲,身具净化邪祟之异力。此次黑风隘与幽影教兴风作浪,其首要目标便是这孩子!晚辈受眼部落所托,拼死护其至此。”
持杖长老听完,沉吟片刻,目光在夏衍、宁休以及眼部落幸存者身上来回扫视,最终,他眼中的戒备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责任与决断。
“阿穆尔,‘守炬人’的印记做不得假。尔等牺牲,圣林铭记。”他先对眼部落老者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宁休,语气缓和却依旧威严,“年轻人,你身具正宗文气,虽非我族类,但既能得‘守炬人’信任,舍命护持‘梵种’至此,可见心性。圣林自古有训:‘梵种’现世,浩劫将临,亦为生机所在。圣林…不能见死不救。”
他顿了顿,手中长杖一顿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仿佛与整个圣林产生了共鸣。
“收起武器。”他对身后的守卫命令道。四名守卫依言收弓,但眼神依旧警惕。
持杖长老对宁休道:“老夫公孙禹,乃此地‘守树人’一脉长老。尔等可随我入林,但需谨记:圣林乃祖灵安息之地,万物有灵,不得喧哗,不得损一草一木,更不得心怀恶念。否则,祖灵之怒,非尔等可承受!”
“晚辈明白!定当谨守规矩!”宁休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躬身应道。婉娘和燕部落众人也面露狂喜与感激。
“随我来吧。”公孙禹长老转身,手持长杖,迈步向林深处走去。他每一步落下,脚下的青草都仿佛主动让开道路,周围的树木也微微摇曳枝叶,仿佛在行礼迎接。
宁休等人连忙跟上。
一踏入圣林深处,众人立刻感受到一种截然不同的天地。空气中的生命气息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呼吸之间,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涌入肺腑,连番恶战留下的疲惫与暗伤,都在这气息的滋养下缓缓消解。宁休枯竭的文宫,如同久旱的田地迎来甘霖,开始加速恢复。连昏迷的夏衍,苍白的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呼吸变得更加平稳悠长。
林间光线柔和,粗壮需数人合抱的参天古木随处可见,树皮上生着发光的苔藓。清澈的溪流潺潺流淌,水底铺满五彩的卵石。偶尔能看到一些温驯的、皮毛闪烁着莹光的小兽好奇地打量他们,却并不怕人。
公孙禹长老边走边缓缓说道:“圣林存在之岁月,远超外界王朝更迭。我‘守树人’一脉,世代守护于此,职责便是维系‘祖灵之眼’的安宁,抵御外界污秽侵蚀。尔等所见瘴海,乃远古一场大劫所遗‘大地伤痕’之毒蔓延所致。幽影邪教此番作为,乃是火上浇油,意图彻底污染地脉,唤醒沉睡的恐怖存在。”
他看了一眼宁休怀中的夏衍,语气凝重:“‘梵种’之力,是净化伤痕、平息祸乱的关键。但如今‘梵种’幼弱,而邪势已成,时间…恐怕不多了。”
正说话间,前方豁然开朗。一片巨大的林间空地出现在眼前。空地中央,并非建筑,而是一棵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宏伟与古老的巨树!
此树树干直径恐有数十丈,高耸入云,树冠如华盖,遮蔽了半边天空。树皮呈深沉的暗金色,上面布满了玄奥无比的天然纹路,仿佛记载着宇宙的奥秘。最神奇的是,在树干的中心位置,天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如同眼眸般的树疤,树疤之中,并非空洞,而是凝聚着一团不断缓缓旋转、散发出温暖祥和、仿佛能洞彻人心、滋养万物的乳白色光辉的能量源泉!
那光辉与夏衍的净光同源,却更加浩瀚、古老、深邃!仿佛天地初开时的一点生命本源!
“祖灵之眼…”眼部落老者阿穆尔激动得匍匐在地,虔诚叩拜。
宁休和婉娘也被这神迹般的景象震撼得无以复加。他们能感觉到,仅仅是站在这巨树附近,神魂就感到无比的安宁与洗涤。
公孙禹长老停下脚步,转身对宁休郑重说道:“此地便是圣林核心,‘祖灵之眼’所在。让孩子靠近‘祖灵之眼’,或许能借助其力量,加速恢复,甚至…激发其潜藏的力量。”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
一名圣林守卫疾步从林外方向赶来,脸色凝重地对公孙禹低声禀报了几句。
公孙禹长老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他转向宁休,语气沉重:“外围警戒传来消息,黑风隘的大批人马,已在瘴海外围集结,似乎…在准备某种大型邪阵,企图强行突破瘴海!他们…恐怕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了!”
刚刚获得的喘息之机,转眼又被迫在眉睫的巨大威胁所取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