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时间节点】
* 百国之界,苦泉镇东,河神祠废墟
* 道历:七千三百四十二年
* 儒历:三千九百八十五年
* 农历:十月二十四,上午
破败的河神祠废墟,静卧在瘦水河畔一片荒芜的滩地上。残垣断壁间野草蔓生,蛛网密布,仅存的半扇腐朽木门歪斜地挂着,随风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与河水特有的土腥气,然而,在这股自然的气息之下,宁休(时年二十二岁)、李清(时年二十七八岁)与夏衍(时年八岁)都清晰地感知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如毒蛇般阴冷粘稠的邪气波动,正从祠堂深处隐隐传来。
那邪气与苦泉井中毒锥同源,虽被刻意压制隐匿,却瞒不过三人敏锐的灵觉。
“果然藏在此处!”李清目光锐利,手中玉笔微提,周身浩然文气已如弦上之箭,蓄势待发。他侧耳倾听了片刻,低声道:“气息仅有一道,修为约在炼精化气巅峰(童生境),不足为惧,但其气息不稳,似有伤在身,或正行功至紧要关头。”
宁休点头,手按剑柄:“趁其不备,一举擒下!小友,你在此策应,以防其有同伙或邪术陷阱。”他担心夏衍愿力消耗过大,不宜正面强攻。
夏衍却轻轻摇头,小手指了指祠堂侧面一处坍塌的矮墙缺口:“那里…有别的气。很弱…快散了。”他的禅心感知到,除了那明显的邪气源外,祠堂内还有另一道极其微弱、近乎消散的生命气息,充满了痛苦与绝望。
宁休与李清心中一凛,立刻明白这妖人恐怕并非独自在此,或许还扣押了人质!
“事不宜迟,动手!”李清当机立断,对宁休使了个眼色。
两人默契陡生。宁休身形一晃,如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潜至祠堂正门一侧,剑意锁死门口。李清则深吸一口气,玉笔凌空疾书,一个硕大、金光灿灿的“破” 字文符瞬间成型,带着沛然莫御的浩然正气,如同惊雷般轰向祠堂那摇摇欲坠的屋顶!
“轰隆!”
本就残破的屋顶如何经得起这般冲击?顿时瓦砾纷飞,梁木断折,露出一个大洞!阳光与尘土一同涌入昏暗的祠内!
“谁?!”祠堂内立刻传出一声又惊又怒的嘶吼,那隐匿的邪气瞬间暴涨、紊乱,显然修炼被打断,遭到了反噬!
几乎在屋顶破开的同一时刻,宁休已如疾风般撞开破门,冲入祠内!剑光如电,直刺向邪气爆发之处!
夏衍则身影一闪,从那矮墙缺口轻盈掠入,目标直指那微弱生命气息的所在!
祠堂内部比外面更加破败,神像早已坍塌,只剩一个残缺的基座。地上铺着些干草,角落堆着几个破烂的箱笼,俨然被当作了临时巢穴。
此刻,一名尖嘴猴腮、面色蜡黄、穿着脏污布衫的汉子,正嘴角溢血、踉跄着从干草堆中爬起,手中紧紧抓着一把淬着幽蓝毒光的短刃,眼神惊惶而狠毒地瞪着破门而入的宁休!正是木济医师所描述的那个“卖货郎”!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赫然捆绑着一名衣衫破碎、浑身血污、气息奄奄的老者!老者似乎受过严刑拷打,已然昏迷,那微弱的生命气息正是从他身上发出!
“果然有同伙!”宁休怒喝,剑势更疾,直取那卖货郎持刀的手腕!
那卖货郎修为本就不如宁休,又遭反噬,如何抵挡?仓惶间挥刀格挡,却被宁休精妙剑招轻易荡开,剑尖一挑,便将其短刃击飞!紧接着宁休飞起一脚,狠狠踹在其胸口!
“噗——!”卖货郎惨叫着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残破的神像基座上,又是一口鲜血喷出,顿时萎顿在地,难以起身。
宁休正欲上前将其彻底制服,忽听夏衍急声道:“小心箱子!”
宁休心中一凛,剑光回扫,护住身前。只见那卖货郎撞翻的箱笼中,猛地窜出十数只通体漆黑、长着猩红复眼、振翅发出尖锐嘶鸣的怪虫!这些虫子速度极快,如同一道道黑线,直扑宁休面门!
“腐髓尸虫!”李清此时也已从破洞跃入,见状脸色微变,玉笔疾点,文气化作炽白火焰,瞬间将大半怪虫烧成灰烬!但仍有几只漏网之鱼逼近宁休!
宁休文气鼓荡,剑光织成密网,将剩余怪虫绞碎。虫尸落地,发出刺鼻的恶臭,显然带有剧毒!
就这么一耽搁,那卖货郎竟挣扎着从怀中掏出一枚刻画着蛇瞳的黑色骨符,脸上露出疯狂之色,就要将其捏碎!
“想求援?休想!”李清冷喝一声,玉笔隔空一点,一道凝练文气如同无形针砭,瞬间击中卖货郎手臂要穴!
“啊!”卖货郎手臂一麻,骨符脱手掉落!
宁休趁机上前,剑柄重重砸在其后颈,将其彻底打晕过去。又以文气化作禁制,层层封印其修为气海。
另一边,夏衍已来到那被绑老者身边。老者伤势极重,多处伤口化脓,气息微弱如丝。夏衍小手轻轻覆在其额头,一缕精纯温和的愿力缓缓渡入,先护住其心脉,抚平其痛苦,激发其微弱生机。
在老者的意识碎片中,夏衍捕捉到了一些信息——这老者似乎是镇中少数对泉水异味早有怀疑、并试图暗中调查的人,因此才被这幽影教徒盯上,严刑逼问是否发现了什么,之后便被囚禁于此。
随着愿力滋养,老者呻吟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夏衍,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与感激。
“老人家,安心,妖人已伏诛。”李清走过来,温言安抚,并取出随身携带的疗伤丹药喂其服下。
宁休则将那卖货郎彻底搜身,又检查了那些箱笼。除了一些毒虫、毒药、邪符以及几块蕴含邪气的黑色矿石外,并未找到更多关于幽影教计划的直接证据。那枚求援骨符也被李清小心收起,以免触发。
“看来只是个执行投毒、看守据点的小喽啰。”宁休有些失望。
李清却沉吟道:“未必。此人修为不高,却能驾驭腐髓尸虫,且有求援骨符,在教中地位或许不高,但应负责具体事务。其记忆中,或许有我等需要的信息。”
他走到昏迷的卖货郎身前,玉笔轻点其眉心,口中默诵儒家“问心”法咒,试图引导其潜意识,窥探记忆碎片。此法并非搜魂邪术,而是以浩然正气叩问心扉,对心神受制或昏迷者有一定效果。
然而,文气刚探入其识海,李清便脸色微变:“好恶毒的禁制!”
只见那卖货郎识海深处,盘踞着一道扭曲的蛇瞳虚影,散发着阴冷邪戾的气息。当外力试图探查记忆时,那蛇瞳骤然亮起,爆发出毁灭性的精神冲击,不仅瞬间绞碎了卖货郎大部分记忆,更反向侵蚀李清的文气!
李清闷哼一声,急忙撤回文气,脸色微微发白:“好厉害的魂禁!一旦触及核心记忆,便会自毁并反噬探查者!”
宁休心中一沉:“如此严防死守,其所知必然重要!”
就在这时,夏衍轻声开口:“他…很害怕一个地方…‘蛇窟’…还有…‘祭品’不够…”
方才李清引动魂禁时,那瞬间爆发的邪念波动,让夏衍捕捉到了卖货郎潜意识中最深刻的情感烙印——对某个称为“蛇窟”之地的极致恐惧,以及一种急于完成“收集祭品”任务的焦躁!
“蛇窟?祭品?”宁休与李清对视一眼,神情凝重。这显然指向了幽影教一个更重要的据点以及他们正在进行的邪恶勾当!
“必须让他开口!”宁休看向昏迷的卖货郎。
李清却摇头:“魂禁已触发,其记忆支离破碎,强行探查恐适得其反,甚至可能引来更强大的禁制反击或远程监控。”
一直安静旁观的夏衍,忽然走上前,小手再次轻轻按在卖货郎的额头。这一次,他并未尝试探查记忆,而是将愿力极致内敛、转化,化作一种纯粹“安抚”与“引导” 的意念, gently 抚平其因魂禁反噬而剧烈波动的神魂痛苦,并 subtly 放大其潜意识中那份对“蛇窟”的恐惧以及对“任务失败”的焦虑。
如同在平静湖面投入一颗石子,引导涟漪向特定方向扩散。
“啊…不…不要送我去蛇窟…饶命…大人饶命…”昏迷中的卖货郎竟开始无意识地喃喃呓语,身体瑟瑟发抖,“…祭品…还差三个…就差三个了…不能在朔月前…不能在朔月前…”
朔月?宁休李清精神一振!这是一个关键的时间点!
“蛇窟在哪?祭品送到哪里?”宁休立刻沉声追问。
“…黑…黑风口…往东…三十里…涧水倒流处…”卖货郎在极致的恐惧与愿力引导下,断断续续地吐露出一个地点,“…不能…不能误了血祭…圣主…需要魂晶…”
黑风口东三十里,涧水倒流处!血祭!魂晶!
信息虽零碎,却已足够!
宁休与李清眼中寒光一闪,终于找到了下一步的目标!
就在这时,夏衍忽然抬起头,目光望向祠堂外瘦水河的下游方向,小脸微凝:“有人来了…很多…带着病气…和怒气…”
他的禅心感知到,一大群气息虚弱、却情绪激动的镇民,正吵吵嚷嚷地朝着河神祠涌来!为首的,赫然是那个之前试图招揽生意的棚屋主人侯三!
“定是方才动静太大,引来了镇民!”宁休皱眉。
李清迅速做出决定:“宁兄,你与夏衍小友在此看住妖人,安抚镇民,我先行一步,去那黑风口探查虚实!以免妖人闻风转移!”他行事果决,深知兵贵神速。
“李兄小心!”宁休知他修为高深,独自探查反而灵活,便点头应下。
李清身形一晃,已如青烟般从祠堂破洞掠出,瞬息消失在河滩远方。
李清刚走不久,大批镇民便在侯三的煽动下,涌到了河神祠外。
“就是他们!外来人!在祠堂里鬼鬼祟祟!定是他们惹怒了河神,才降下瘴毒!”侯三指着祠堂内的宁休等人,尖声叫嚷着,眼神闪烁,带着一丝幸灾乐祸与莫名的恶意。
那些镇民大多面黄肌瘦,带有病容,此刻被煽动,将连日来的恐惧与绝望化为愤怒,纷纷朝着祠堂叫骂:
“滚出来!灾星!”
“把他们赶出去!”
“肯定是他们带来的瘟疫!”
群情激愤,眼看就要失控冲进来!
宁休面色一沉,挡在祠堂门口,文气微放,一股中正平和却不容侵犯的气势散发开来,顿时将躁动的镇民震慑住!
“诸位乡亲,稍安勿躁!”宁休朗声道,“我等并非歹人,乃是擒获了投毒祸害一镇的妖邪!此人伪装成卖货郎,在苦泉井中投放毒物,方才已被我等制服!木济医师可作证!诸位若不信,可亲眼来看!”
说着,他侧身让开,露出祠内被捆得结结实实、昏迷不醒的卖货郎。
镇民们看到那卖货郎的惨状,又听到“投毒”二字,顿时哗然,将信将疑。
“胡说!分明是你们…”侯三还想煽风点火。
“侯三!”这时,木济医师气喘吁吁地赶到了,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稍微恢复了些精神的镇民(包括被夏衍愿力安抚过的),大声道:“宁先生所言不假!苦泉井中的毒源已被这几位义士找出销毁!井水毒性已大减!这卖货郎正是投毒元凶!尔等莫要受人挑唆,恩将仇报!”
木济在镇中颇有威望,他一开口,许多镇民顿时冷静下来,看向侯三的目光也带上了怀疑。
侯三见势不妙,眼神一慌,下意识就想往人群里缩。
宁休早已注意到他之前的异常,岂容他逃走?身形一动,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文气一探,冷声道:“侯三,你如此急于煽动乡邻,污蔑我等,莫非…与这妖人是一伙的?”
侯三只觉手腕如同被铁钳夹住,筋骨欲裂,痛得冷汗直流,脸色煞白,尖叫道:“冤枉!大人冤枉啊!小的…小的只是…只是怕这些外来人…”
“哦?是吗?”宁休目光如电,扫过他腰间鼓囊囊的褡裢,“那你怀中那枚与妖人身上相似的黑色矿石,又是从何而来?”
方才搜查卖货郎时,宁休便注意到那些邪气矿石,此刻在侯三身上也感应到了同源的气息!
侯三闻言,如遭雷击,浑身剧颤,脱口而出:“你…你怎么知道…”话说一半,自知失言,顿时面如死灰!
镇民们见状,哪里还不明白?顿时怒骂起来:“好你个侯三!吃里扒外的东西!”
“原来你才是内鬼!”
“打死他!”
群情再次激愤,却是转向了侯三。
宁休制住瘫软的侯三,对众人道:“诸位乡亲,邪教为祸,防不胜防。如今首恶虽擒,但危机未除。我等还需从此人口中问出更多情报,以绝后患。请大家先行散去,协助木医师安抚病患,清理水源。此地交由我等处理。”
镇民们此刻对宁休等人已是信服感激,纷纷称是,在木济的带领下逐渐散去。
宁休提着面如死灰的侯三返回祠堂。夏衍已将那受伤老者伤势稳定下来。
“说吧,你是如何与幽影教勾结的?那‘蛇窟’又是怎么回事?”宁休将侯三丢在地上,冷声问道。
侯三早已吓破了胆,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小人说!小人全说!小…小人只是…只是贪图钱财,那卖货郎…不,那妖人前几日找到小人,许以重金,让小人…让小人监视镇中有无可疑之人,特别是…关注井边动静,并…并在适当时候煽动镇民情绪,制造混乱…至于‘蛇窟’…小人只隐约听他说起过,是…是上游黑风口的一个极其隐秘的洞穴,是…是他们的一处重要据点…其他的,小人真的不知道了啊!”
宁休与夏衍对视一眼,看来这侯三只是个被利用的小角色,所知有限。
真正的核心,还在那“黑风口的蛇窟”!
就在宁休准备进一步询问细节时,祠堂外,一道青色流光疾驰而回,落地显出李清的身影。他面色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惊怒!
“宁兄,小友!情况不妙!”李清语速极快,“我依言寻至黑风口东三十里,果然发现一处隐蔽的洞窟入口,邪气极重,戒备森严!我未敢深入,只在远处以秘法探查,发现…发现那洞窟深处,竟囚禁着不下百名孩童!似乎正等待被作为‘祭品’运送他处!而且,洞内有一股极其强大的邪气坐镇,其实力…恐不在我之下!”
百名孩童!强大的邪修!
宁休倒吸一口凉气!这竟是一个专门拐掠孩童、进行邪恶血祭的魔窟!
“必须救出那些孩子!”宁休斩钉截铁道。
李清重重点头:“然敌强我弱,不可力敌。需从长计议,最好能混入其中,里应外合…”
就在两人紧急商议对策之时,夏衍默默走到祠堂角落,捡起一块从卖货郎箱笼中散落出来的漆黑矿石。矿石入手冰凉,散发着浓郁的邪气与…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躁动感。
夏衍的小手握住矿石,愿力缓缓注入。
这一次,并非净化,而是感知、模拟、融入…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的光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