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一月初十,夜,寂星谷,隐秘石窟入口】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潮水,汹涌地灌入狭窄的石窟入口。
吴郎中花白的须发在灌入的寒风中剧烈抖动,他枯瘦的身躯挺得笔直,挡在裂缝之前,浑浊的老眼中燃烧着决然的火焰。阿木紧握着一柄从黑风隘军士尸体旁捡来的卷刃战刀,横身而立,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视死如归的坚毅,微微颤抖的指节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洞口外,火把的光芒将人影拉得扭曲而狰狞。超过十五名黑风隘精锐军士已然逼近,为首的正是那名脸上带着刀疤的队正,他眼神阴鸷,手中淬毒的弩箭闪烁着幽绿寒光,死死锁定着洞内两人。
“负隅顽抗!”刀疤队正冷笑,声音如同刮擦生铁,“杀了他们,进去抓那妖童!”
“放箭!”
嗖嗖嗖——!
十数支淬毒弩箭如同毒蜂群般攒射而入,瞬间封死了洞口所有空间!
“蹲下!”吴郎中嘶声大吼,猛地将阿木拉向身侧一块凸起的岩石后!
笃笃笃!箭矢大半深深钉入他们藏身的岩石,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几支流矢擦着他们的头皮飞过,带起凌厉的风声!
“呃!”阿木闷哼一声,一枚弩箭擦破了他的手臂,带出一道血痕,阴冷的麻痹感瞬间传来!
“小心毒!”吴郎中急喝,眼中闪过痛色。
第一轮箭雨刚过,军士们已然拔出腰刀,结成战阵,如同饿狼般扑了进来!狭窄的洞口瞬间被刀光填满!
“杀!”阿木双目赤红,压抑的恐惧化为拼死的凶悍,他怒吼一声,不顾手臂麻痹,挥动战刀,猛地向前一记毫无章法的横扫,试图逼退最先冲入的两名军士!
那两名军士显然训练有素,冷笑一声,轻易架开这稚嫩的攻击,反手一刀直劈阿木面门!
就在此时——
“滚开!”吴郎中猛地踏前一步,并指如笔,指尖凝聚起最后一丝微薄的文气,凌空急速划出一个黯淡却结构古拙的“震”字真文,狠狠拍向那两名军士!
嗡!真文与刀锋相撞,发出一声低沉的爆鸣!两名军士只觉一股奇异的震荡之力传来,手臂一阵酸麻,攻势不由得一滞!
“老东西还有点门道!”刀疤队正眼神一厉,亲自突进,手中长刀化作一道毒蛇般的寒光,直刺吴郎中心口!速度极快,角度刁钻!
吴郎中文气已近乎枯竭,勉强侧身躲闪,嗤啦一声,刀尖撕裂了他胸前的衣衫,带出一溜血花!
“吴老!”阿目眦欲裂,拼命挥刀想要救援,却被另外两名军士死死缠住,身上瞬间又多添了几道伤口,鲜血染红了衣襟。
洞内空间狭小,双方瞬间陷入惨烈的贴身肉搏!吴郎中凭借残存的文气与经验,勉力周旋,指掌间偶尔亮起微弱的真文,击退一次次致命的攻击,但身上伤口不断增多,气息迅速萎靡。阿木更是全凭一股血勇,身上已有多处挂彩,动作越来越迟缓。
“困兽之斗!速战速决!”刀疤队正久攻不下,心中焦躁,猛地厉声下令,“用‘幽煞粉’!”
一名军士立刻从腰间掏出一个黑色皮囊,猛地朝洞内掷去!
皮囊在半空中炸开,一大蓬漆黑如墨、散发着刺鼻腥臭的粉末瞬间弥漫开来,笼罩向吴郎中和阿木!
“闭气!”吴郎中骇然失色,急忙屏住呼吸,文气护体,但那黑雾竟能侵蚀文气,沾附在皮肤上,立刻传来火烧火燎的剧痛与更强烈的麻痹感!
阿木躲闪不及,吸入了少许,顿时剧烈咳嗽起来,眼前发黑,手脚一阵酸软,手中战刀几乎脱手!
机会!
刀疤队正眼中凶光爆射,趁机猛地突进,长刀如同毒龙出洞,直刺因毒粉干扰而动作迟滞的吴郎中咽喉!
这一刀,快、狠、准!已然避无可避!
“吴老!!”阿木发出绝望的嘶吼,拼命想要扑过去,却被身旁的军士一刀劈在肩头,鲜血飙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吴郎中眼中闪过一抹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决绝,有不舍,有遗憾,最终化为一片平静的释然。
他没有试图去挡那致命的一刀,而是猛地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中混合着幽煞粉的毒雾,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灰败,但枯竭的文宫深处,一点微弱的本源文心,却骤然亮起,然后…疯狂燃烧!
他伸出双手,不是挡向刀锋,而是猛地向前一合,死死抓住了刀疤队正持刀的手腕!如同铁钳般箍住!
“什么?!”刀疤队正一惊,试图挣脱,却发现这垂死老者的力量大得惊人!
“孩子…”吴郎中看向惊愕的阿木,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艰难却温和的笑容,“…活下去…告诉…宁先生…小公子…”
话音未落——
“轰——!!!”
一股远超他平时表现的、狂暴而不稳定的文气波动,猛地从吴郎中体内爆发出来!他选择了最惨烈的方式——燃烧最后的文心本源,乃至…部分生命魂力!
刺目的乳白色光芒瞬间吞没了他和刀疤队正!
“不——!”刀疤队正发出惊恐的惨叫,他感觉自己仿佛抱住了一块即将爆炸的烙铁!恐怖的能量疯狂冲击着他的经脉!
自爆文宫?!这老疯子!
刀疤队正拼命挣扎,却一时难以挣脱!
轰隆!!!
剧烈的爆炸在狭窄的洞口轰然发生!狂暴的气浪混合着破碎的文气与血肉,向四周疯狂冲击!
“噗——!”离得最近的阿木首当其冲,被气浪狠狠掀飞,撞在后方石壁上,狂喷鲜血,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那些冲入洞内的黑风隘军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自爆炸得人仰马翻,离得近的几人当场被炸得血肉模糊,惨死当场!稍远些的也被震得气血翻腾,耳鼻溢血,阵脚大乱!
洞口一时间烟尘弥漫,碎尸遍地,混乱不堪!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爆炸发生的瞬间,一道极其微弱的、与吴郎中同源的文气残念,裹挟着他最后的嘱托,悄无声息地遁入了石窟深处的那条裂缝,追向婉娘离去的方向。
……
……
石窟深处,裂缝之中。
婉娘背着沉睡的夏衍,怀中紧紧抱着那包救命的地炎金穗,在绝对黑暗、崎岖难行、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裂缝中,拼命地、跌跌撞撞地向前摸索着。
身后隐约传来的爆炸声、喊杀声、以及那一声戛然而止的、充满决绝意味的轰鸣,如同冰冷的刀子,狠狠剜着她的心。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却不敢停下,不敢回头,只能咬着牙,凭着感觉向前,再向前。
吴老…阿木…
巨大的悲痛与恐惧几乎要将她吞噬。
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时而上爬,时而下坠,尖锐的岩石划破了她的衣衫和皮肤,留下道道血痕。她喘着粗气,体力飞速消耗。
就在她几乎要力竭倒下之时,怀中一直沉睡的夏衍,似乎被她的悲伤、急促的心跳以及周遭越来越浓郁的某种气息所触动。
孩子无意识地扭动了一下,心口处那枚梵心珠微微发热。
一丝温暖、纯净的净化之力,自然而微弱地流淌而出,透过衣衫,融入婉娘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体。
仿佛干涸的土地迎来了一场细雨,婉娘只觉一股温和的暖流瞬间传遍四肢百骸,极大地缓解了她的疲劳与伤痛,甚至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这突如其来的助力让她精神一振,求生的意志更加坚定。
她继续艰难前行,不知过了多久,前方依旧是一片无尽的黑暗,仿佛这条裂缝没有尽头。
绝望再次悄然蔓延。
就在这时,她背上的夏衍,又无意识地伸出了一只小手,轻轻地、茫然地在侧面的岩壁上抚摸了一下。
孩子的小手触碰之处,岩壁上那些冰冷、坚硬、闪烁着微光的寂星银魄矿脉,忽然齐齐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共鸣!
嗡…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紧接着,在婉娘前方不远处,一面看似与其他岩壁无异的石壁,竟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向下倾斜的幽深隧洞!隧洞的深处,隐约传来更加精纯、冰冷的寂星银魄的气息!
这…这裂缝之中,竟然还隐藏着一条人工开凿的、古老无比的秘道?!
婉娘又惊又喜,不及细想,连忙背着夏衍,爬入了隧洞之中。
当她全身进入后,那面石壁又无声地合拢,彻底隔绝了来路,也将所有的追杀与危险,暂时挡在了外面。
隧洞向下延伸,坡度很陡,四壁光滑异常,仿佛被某种力量精心打磨过,触手冰凉,散发着浓郁的寂星银魄气息。这里没有丝毫毒瘴与邪气,只有纯净、冰冷、古老的能量流动。
婉娘沿着隧洞向下滑行了很长一段距离,终于,脚下一实,落到了一片平坦之地。
她喘息着站起身,摸索四周。这里似乎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室。
她从怀中取出最后一小截备用的火折子,用力晃亮。
微弱的火光驱散了黑暗,照亮了石室。
石室不大,四壁镶嵌着大量未经打磨的寂星银魄原石,散发出清冷的光辉,让这里并不完全黑暗。石室中央,有一口看似干涸的小池,池底铺着一层银色的细沙。
最让婉娘震惊的是,在石室的墙壁上,她看到了壁画!
并非眼部落那种眼形图腾,而是用某种暗红色的矿物颜料,描绘着的…星辰的轨迹,以及…一种植物的生长轮回图!
那植物的形态,与她怀中地炎金穗的壁画极其相似,却又更加复杂、深邃,仿佛阐述着某种天地至理。
在壁画的角落,还有几个极其古老、她完全无法辨认的文字。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是谁开辟了这条秘道?又为何在此留下壁画?
婉娘心中充满了疑惑,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暂时安全的松弛。
她小心地将夏衍从背上解下,抱在怀中,靠坐在冰冷的寂星银魄壁下。孩子依旧沉睡着,呼吸平稳,周身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温暖净光。
她取出水囊,小心地喂了孩子几口清水,又检查了一下那包地炎金穗,完好无损。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紧紧抱着孩子和希望,在这绝对寂静、与世隔绝的古老石室中,终于得以片刻喘息。
暂时,安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