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音谷的秋意,随着几场淅沥的夜雨,变得愈发浓重。清晨,山谷笼罩在一片乳白色的薄雾中,空气里带着沁人的凉意和泥土草木的清新。溪水比夏日时清瘦了些,流速却似乎更快,叮咚之声更显清脆。当东边山脊刚刚染上一抹鱼肚白时,谷中的一日,便在那井然有序而又充满生机的节奏中,准时开启。
最先打破黎明寂静的,是居士们劳作的声响。山婶与另一位信众妇女,轻手轻脚地起身,借着微弱的天光,开始准备全谷的早炊。灶膛里的火苗“噼啪”燃起,映着她们专注而平和的面容。淘米、洗菜、将昨日采集的菌菇和块茎仔细清洗切好,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唯有炊具轻微的碰撞声和灶火的低语。她们早已将“食存五观”的教诲融入日常,对待这些简单的食材,带着一份珍惜与感恩。小石头也醒了,揉着惺忪睡眼,乖巧地坐在母亲身边,帮着递送些柴火,偶尔学着母亲的样子,对着食物合十默念。
几乎在同一时刻,僧伽们也陆续从静坐或睡眠中醒来。净源率先起身,在溪边用冷水净面,冰冷的溪水让他精神一振。他环顾四周,见净坚、净念等人也已起身,便微微颔首示意。僧伽们的晨间洗漱更为简静,没有言语,只有水流声和轻微的脚步声。洗漱完毕,他们并不立即聚集,而是各自寻了僻静处,或立于树下,或坐在石上,先行一段个人的晨间禅坐,收摄一夜沉睡后略显散乱的心神。这是数月来形成的习惯,让修行真正融入生活的每一个间隙。
当初升的太阳将第一缕金光透过逐渐消散的薄雾,洒在妙光王佛静坐的巨岩上时,僧俗二众已自然地汇聚到岩下的空地上。早课开始。没有钟磬,没有繁复仪轨,只有净源引领众人,面向妙光王佛,恭敬合十,三称“南无妙光王佛”。声音不高,却庄严肃穆,在清新的山谷空气中回荡,仿佛涤荡着一切杂染。随后便是约莫一炷香的集体静坐。僧伽们盘膝端坐,居士们则或坐或跪,依照各自的根器和习惯,共同修习安般念,将心念系于呼吸,迎接新的一天。
早课结束,天色已大亮。众人安静地用过早斋——山婶熬煮的菜粥,配上些野果,简单却温暖。用食时,依旧遵循“食不语”的规矩,只闻细微的咀嚼声和碗筷轻响。
日间的劳作随即展开。今日的任务主要是为即将到来的冬季储备柴火,并尝试开辟一小块向阳的坡地,看能否在明年春天播种些易生的豆类。净源进行分工:净坚带领净念、净言等几位体力较好的僧伽,负责去山谷北面林木较密处砍伐枯枝和部分不成材的树木;阿山则带着那三位流民信众,负责将砍伐下的木材搬运回谷内,并劈砍成合适的尺寸堆放晾晒;山婶与另一位信众妇女,继续负责采集食物和料理谷内日常;净源自己则带着小石头和那位年长的信众,去考察计划开垦的坡地。
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净坚等人手持柴刀斧头,走入林中,动作麻利而专注。他们谨记妙光王佛“于一切劳作中修习正念”的教导,砍伐时,心念专注于手臂的挥动、刀刃与木材接触的瞬间;休息时,则观察呼吸,调伏因劳作而升起的疲惫或急躁情绪。阿山等人搬运木材,虽是重体力活,却也互相协作,不时低声交流如何更省力,气氛融洽。净源在坡地上,仔细勘察土质和光照,耐心地向小石头解释为何要选择这里,如何清理碎石杂草,将知识的传授融入实际的劳作准备中。
妙光王佛整日大多静坐于巨岩之上,看似不言不动,但其慈悲的目光却时刻关照着谷中的一切。他并不事无巨细地指点,而是给予足够的空间让弟子们自行历练,只在必要时,才会以意念或简单的动作给予无声的点拨。比如,当净坚因用力过猛,斧头卡在树缝中而略显焦躁时,妙光王佛的目光会轻轻扫过,净坚便似有所感,深吸一口气,放松身体,调整角度,问题往往迎刃而解。这种无形的教导,更考验弟子的悟性,也更能增长其自性智慧。
午后,天空飘起了细细的秋雨,雨丝清凉,并不妨碍劳作,反而洗去了空气中的尘埃,让山林更加青翠。众人暂歇,躲进茅棚。僧伽们利用这间隙,或继续静坐,或研读妙光王佛日前所授的简单法义(由净源记录整理的关于因果、慈悲的要点);居士们则缝补衣物,整理工具。小石头趴在干草铺上,看着窗外的雨丝,听着僧伽们低低的讨论声,不知不觉竟睡着了,脸上带着安详的神情。
雨停后,劳作继续。直到日头西斜,将人影拉得长长,众人才收拾工具,返回谷地中央。晚课同样简洁庄重,重在回顾一日言行,忏悔可能有的过失,将一日修行的功德回向给一切众生。随后是晚斋,气氛比早斋稍显轻松,居士们会低声交流几句日间趣事,但依旧保持恭敬。
夜幕降临,山谷陷入真正的宁静。唯有溪流潺潺,虫鸣唧唧,以及偶尔从茅棚中传出的均匀呼吸声或极低沉的诵念佛号声。妙光王佛的身影在月光下依旧如如不动,守护着这片乱世中的净土。
这一日,平淡无奇,没有惊人的事件,没有深刻的法理开示,有的只是日复一日的修行与劳作。但正是在这看似重复的日常中,戒律在持守中巩固,禅定在专注中增长,智慧在观照中萌芽。僧俗二众的和合共修,已从最初的摸索,化为一种深入骨髓的自然习惯。法的力量,如春雨润物,无声无息,却滋养着每一寸心田。晨炊的烟火气,与修行者的道心,在这幽静的山谷中,奇妙地融为一体,构成了一幅安详而充满希望的画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