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光王佛与净坚离开城西铁匠铺那片是非之地,返回“悦来”客栈的途中,能明显感觉到整座狂风城的气氛变得更加诡谲和紧张。街道上的风狼卫巡逻队数量激增,且不再是寻常的巡街小队,而是由修为不俗的校尉带领、全员披甲持刃的精锐,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过往行人,尤其是在看到僧侣装扮者时,目光会刻意停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抑,寻常百姓行色匆匆,交谈声也压低了许多,仿佛生怕惹祸上身。显然,城西铁匠铺的厮杀以及风狼卫副统领雷猛与妙光王佛的短暂对峙,消息已经如同水银泻地般传开,激起了千层浪。
客栈掌柜见到二人安然返回,脸色煞白,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哆哆嗦嗦地递上热水,便躲回了柜台后,连房钱都不敢多问一句。
回到房中,净坚仔细关好门窗,布下简单的预警禁制,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难掩忧色:“老师,我们此番举动,恐怕已彻底惊动了城中所有势力。幽影教接连折损人手,绝不会善罢甘休;城主府那边,态度暧昧,那雷猛今日虽未用强,但显然已生疑忌惮之心。”
妙光王佛于榻上盘膝坐下,神色依旧平静,仿佛外界波澜皆与己无关。他取出那半块得自铁匠铺的暗金色“镇岳盘”碎片,置于掌心,指尖流淌出温润平和的愿力,轻轻包裹住碎片,仔细感应其中蕴含的奥秘。碎片微微震动,散发出微弱却精纯厚重的土行灵气,其上古老的纹路在愿力浸润下,仿佛活了过来,流转着微弱的光华。
“净坚,你可知此物为何?”妙光王佛缓缓开口。
净坚恭敬答道:“弟子在古修洞府所得玉简中略有提及,此乃‘镇岳盘’碎片,似与稳固地脉、封印邪魔有关。幽影教处心积虑搜寻,陈掌柜亦因此殉道,想来关系重大。”
“不错。”妙光王佛颔首,“‘镇岳盘’乃上古正道宗门‘星陨阁’集全派之力炼制的镇运之宝,用以疏导、安定九寰地脉,核心更肩负镇压‘噬界幽魇’魔念之重任。万载前大战,星陨阁覆灭,此盘亦崩碎散落。幽影教信奉那‘噬界幽魇’,其搜寻碎片,目的便是为了破坏地脉节点,削弱乃至彻底摧毁远古封印,释放魔主,祸乱苍生。”
他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碎片,看到了万载前的悲壮与当前潜伏的危机:“陈掌柜守护此碎片,便是守护此方天地的一道屏障。他舍生取义,功德无量。如今碎片落入我手,此段因果,便由贫僧接续。护持此碎片,阻幽影教阴谋,亦是我等修行中事。”
净坚闻言,心中肃然,更感责任重大:“弟子明白!定当拼死守护此物,绝不让邪教得逞!”
妙光王佛微微摇头:“守护,非仅凭血气之勇。需明因果,知进退,善用其力。”他继续以愿力温养碎片,同时分出一缕神识,沉浸在那本得自铁匠铺的笔记中。笔记上记录了陈掌柜多年观察到的狂风城周边地脉的异常波动,以及一些关于幽影教暗中活动的零散线索。其中多次提及城北“黑风隘”方向地气紊乱,阴煞汇聚,疑有大型邪阵布置。
结合之前玄冥渊的经历,妙光王佛心中渐渐勾勒出幽影教在狂风城区域的大致图谋:以黑风隘为核心,布置大型邪阵接引或强化“噬界幽魇”的意志投影,同时四处搜寻“镇岳盘”碎片,用以破坏对应的地脉节点,内外夹攻,最终撕开裂隙,酿成大祸。
“黑风隘……看来,那里才是风暴真正的中心。”妙光王佛心中明了。眼下狂风城内的暗流,不过是前奏罢了。
就在妙光王佛潜心推演之际,狂风城各方势力也因铁匠铺事件而暗流汹涌,做出了不同的反应。
城主府,议事厅。 气氛凝重。城主赵莽端坐主位,面色阴沉。下首坐着大司风、雷猛,以及闻讯赶来的“听风楼”楼主柳如烟和“金剑门”门主司徒亮。药王谷孙思邈依旧缺席。
雷猛详细汇报了铁匠铺所见:妙光王佛师徒现身,铺内幽影教徒尸体,以及双方短暂的言语交锋。
“……末将观那妙光王佛,气度深不可测,面对我军合围,从容自若,言语滴水不漏。其弟子亦是修为不凡,临战经验丰富。他们声称是遭遇伏击自卫,但为何偏偏出现在那早已废弃、且是幽影教暗桩的铁匠铺?此事绝非巧合!”雷猛沉声道。
柳如烟把玩着一缕青丝,娇笑道:“雷统领所言极是。这和尚出现的时机、地点都太巧了。依妾身看,他或许真与幽影教不是一路,但其目标,恐怕也非简单的传法度人。那铁匠铺是‘隐曜’的暗桩,陈老头守着什么东西,幽影教想要,如今这东西,怕是落入了这和尚手中。他……或许是想做那得利的渔翁呢。”
司徒亮指尖轻叩桌面,冷静分析:“无论其目的为何,其实力已毋庸置疑。能瞬杀鬼童子,轻描淡写化解铁匠铺杀局,其实力至少是贤者境,甚至可能触摸到了地仙门槛。此等人物,在我狂风城,便是最大的变数。与其为敌,殊为不智。然,亦不可放任自流,需知其实在图谋。”
大司风忧心忡忡:“祭风大典被扰,如今城中又接连发生厮杀,幽影教活动日益猖獗,百姓人心惶惶。这妙光王佛在此,虽暂时震慑了邪教,但也吸引了更多目光,使得局势愈发复杂。老夫担心,继续下去,恐生大乱!”
赵莽烦躁地一拍扶手:“够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任由这秃驴在我狂风城肆意妄为?他若真是正道,为何不与我城主府合作,共抗幽影教?反而行踪诡秘,引人猜疑!”
柳如烟掩口轻笑:“城主大人,高人行事,岂是我等俗人所能揣度?或许,人家根本看不上我们这点力量呢?又或者,人家觉得我们……并非可靠的合作对象?”她话中有话,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赵莽脸色更加难看。他何尝不知,城主府内部也非铁板一块,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与幽影教有染者恐怕也大有人在。
一直沉默的赵罡(老城主)的声音忽然从屏风后传来,带着一丝疲惫与决断:“莽儿,稍安勿躁。”
众人立刻肃然。
赵罡继续道:“妙光王佛此人,敌友难辨,但其实力超群,已非我等所能强行约束。眼下大敌,仍是幽影教。传我命令:一,撤销对妙光王佛师徒的一切明面监视,严禁风狼卫主动挑衅。二,加强全城戒备,尤其是库府、阵眼及地脉节点要害之处,严查幽影教奸细。三,如烟,动用你听风楼所有资源,密切关注幽影教动向,尤其是黑风隘方向,一有异动,立刻来报!四,司徒门主,约束好门下弟子,莫要卷入不必要的纷争。对此人,暂且维持‘敬而远之,暗中观察’之策。一切,待看清幽影教下一步动作再说!”
“是!父亲(老城主)!”众人齐声领命。这是目前最稳妥,也最无奈的选择。
幽影教地下据点。 气氛则是一片肃杀与暴怒。
“废物!一群废物!”厉山咆哮着,周身邪气翻滚,将身旁一名黑袍教徒震得口喷鲜血倒飞出去,“‘影杀’小组全军覆没!连‘镇岳盘’碎片的气息也消失了!定是被那秃驴取走了!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下方跪伏的教徒瑟瑟发抖。
“妙光王佛……本座定要将你抽魂炼魄,永世不得超生!”厉山眼中燃烧着怨毒的火焰,“不能再等了!‘蚀骨魔火’接引准备的如何了?”
一名黑袍教徒颤声回道:“回……回厉山大人,各处节点已基本就位,但……但核心阵眼所需的‘生魂血祭’还差不少,尤其是需要几个修为高深的主祭之魂……”
厉山眼中凶光一闪:“那就去抓!城主府的那些官员,各帮派的头目,不是现成的材料吗?还有……那秃驴的徒弟,也是个不错的祭品!传令‘血蝠’、‘影蛛’,让他们不惜代价,三日之内,给本座凑齐血祭所需!同时,启动‘嫁祸’计划,把这几桩血案,想办法引到那秃驴头上!本座要让他成为全城公敌!”
“是!大人!”
幽影教的报复,已然带着血腥与阴谋,悄然展开。
“悦来”客栈。 夜幕悄然降临。
妙光王佛缓缓睁开双眼,掌心那半块“镇岳盘”碎片已重新恢复平静,但其内蕴含的一丝微弱灵性,似乎与他的愿力建立了一丝玄妙的联系。通过对碎片和笔记的研究,他对幽影教的阴谋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净坚。”
“弟子在。”
“狂风城已成漩涡中心,幽影教报复在即,城主府态度暧昧。此地不宜久留,亦非传法久驻之地。”妙光王佛平静道,“我等下一步,当往黑风隘。”
净坚心中一凛:“老师,黑风隘显然是幽影教重兵布防之地,凶险异常,我们主动前去,是否……”
“魔障愈深,愈需慧剑斩之。”妙光王佛目光澄澈,“邪阵若成,生灵涂炭。既知此地,岂能坐视?况且,唯有直指核心,方能洞悉其全貌,寻机破局。不过,在此之前,尚需了却此地一段因果。”
“老师是指?”
妙光王佛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目光仿佛落在了城中某个方向:“明日,你随我去一趟‘听风楼’。有些消息,需要确认。也有些善缘,或可结下。”
净坚恍然,老师这是要主动接触柳如烟,获取更多关于黑风隘和幽影教的情报,同时也试探乃至争取狂风城内可能的助力。
就在师徒二人定计之时,客栈外远处的街巷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声和凄厉的呼喊:“走水啦!走水啦!快救火啊!”紧接着,是更大的喧哗和兵刃交击之声!
净坚神色一凝:“老师,外面好像出事了!”
妙光王佛神识微动,已感知到数里之外,城中一处富商宅邸方向火光冲天,邪气隐现,更有激烈的能量碰撞波动传来。其中一道气息,阴冷诡异,与白日交手的幽影教徒同源,但更为强大!
“看来,幽影教的报复,已经开始了。”妙光王佛站起身,目光穿透墙壁,望向那火光起处,“而且,手段颇为狠辣,意在搅乱全城,嫁祸于人。”
他看了一眼净坚:“你留在房中,守护此物(指碎片),未有我命,不可妄动。贫僧去去便回。”
话音未落,妙光王佛的身影已如清风般从窗口悄然逸出,融入夜色之中,直向那起火作乱之处而去。他要去亲眼看看,幽影教究竟欲意何为,也要在必要时,阻止更大的惨剧发生,并将这盆试图泼来的污水,挡回去。
净坚握紧长棍,守在房内,心中明白,狂风城这个不眠之夜,才刚刚开始。而老师此行,必将让本就汹涌的暗流,变得更加波澜诡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