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光王佛的身影融入夜色,如清风掠过屋脊,无声无息地朝着火光冲天、杀声阵阵的方向而去。他并未施展惊世骇俗的遁术,步履间却仿佛缩地成寸,几个起落便已接近事发之地。
那是城西一处颇为气派的宅院,高门大户,门楣上悬挂着“张府”匾额,乃是城中经营药材生意的大户张百万的府邸。此刻,宅院深处数栋楼阁烈焰熊熊,火借风势,映红了半边天,浓烟滚滚,夹杂着木材爆裂的噼啪声。更令人心悸的是,火光中隐约传来兵刃交击的锐响、凄厉的惨叫以及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夜枭啼哭般的邪异尖啸。
府门外,已有闻讯赶来的风狼卫和附近帮派的武者试图救火并冲入府内,却被一群身着黑衣、面目狰狞、双眼赤红、仿佛不知疼痛为何物的邪徒死死挡在门外。这些邪徒武功诡异,力大无穷,甚至断臂残肢仍疯狂扑击,显然是被邪法控制了心神,成了只知杀戮的傀儡。更麻烦的是,火场中不时射出淬毒的冷箭,或是抛洒出弥漫着腥臭气的毒雾,阻挠救援。
“是幽影教的‘血傀’和‘毒煞’!”带队的一名风狼卫校尉脸色铁青,一边指挥手下结阵抵御,一边怒吼,“他们想干什么?屠灭张家满门吗?!”
“校尉!火势太大,里面还有活人呼救!兄弟们冲不进去啊!”一名士兵满脸烟灰,焦急喊道。
现场一片混乱,救火的水龙车被破坏,救援人员被阻,火场中的哀嚎声却越来越微弱。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血腥味和邪毒的腥臭,构成一幅人间地狱般的景象。
妙光王佛静立于不远处一座较高的屋脊阴影中,将场中情形尽收眼底。他的目光穿透烈焰与浓烟,看到了府邸深处的惨状:负隅顽抗的家丁护院接连倒在血泊中;老弱妇孺惊恐地蜷缩在即将被火焰吞噬的角落;作恶的邪徒脸上扭曲的疯狂;以及……在那最为炽热的火场核心,一间几乎被烈焰完全吞噬的佛堂内,一名妇人正用身体死死护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口中不住念诵着模糊的佛号,尽管她显然并非真正的佛弟子,但那绝望中的一丝祈求,却格外清晰。
“善哉善哉。”妙光王佛心中低叹一声,悲悯之意如潮水涌动。幽影教此举,屠戮是表,搅乱风云、嫁祸于人才是里。若任由惨剧发生,明日狂风城必将流言四起,将这滔天血案归咎于他这“来历不明的妖僧”,届时人心惶惶,正道离心,幽影教便可趁乱渔利。
他不再犹豫,自屋脊飘然而下,步履从容,径直走向那混乱的战团与冲天烈焰。所过之处,一股无形而温和的力量自然排开弥漫的毒雾与灼热的气浪。
“什么人?!”正在苦战的风狼卫校尉察觉到有人接近,厉声喝问,待看清来者是一袭白衣的僧人时,不由得一愣,“是……是你?”
妙光王佛并未理会他的惊疑,目光扫过那些疯狂扑来的血傀和隐匿在暗处放冷箭的毒煞,双手在胸前结成一个简单却蕴含无穷慈悲与净化之力的手印——与愿印。他并未诵念复杂的咒文,只是澄心静虑,将自身那浩瀚如海、纯净无暇的慈悲愿力,化作一股温暖、明亮、却不容抗拒的净化洪流,以自身为中心,向着整个张府及周边区域弥漫开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仿佛春回大地、冰雪消融般的安宁气息悄然扩散。
下一刻,奇迹发生了!
那些原本狰狞疯狂、不畏生死的血傀,在被这股愿力光芒触及的瞬间,动作猛地一滞,眼中赤红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闪烁、明灭不定,脸上扭曲的表情变得挣扎、痛苦,继而浮现出茫然与一丝清明!他们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攻击的动作变得迟缓、杂乱,最终一个个如同被抽去骨头般软倒在地,虽未立刻毙命,却已失去了战斗力,眼中疯狂尽褪,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恍惚与痛苦。
而那些隐匿在暗处施放冷箭、毒雾的毒煞,则感觉自身苦修的邪力如同遇到了克星,在愿力笼罩下迅速消融瓦解,施展的邪术纷纷失效,更是被一股浩然正气冲击心神,闷哼着从藏身处跌出,脸色惨白,惊恐地望着那白衣僧人。
阻挡救援的邪徒瞬间瓦解!
风狼卫和那些助拳的武者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妙光王佛脚步不停,径直走向那烈焰翻腾的府门。面对滔天火海,他并未施展什么呼风唤雨的大神通,只是袖袍轻轻一拂。一股精纯磅礴、却温和无比的愿力如同甘霖般洒向前方的火焰。那肆虐的火舌遇到这股愿力,竟仿佛被赋予了灵性,狂暴之气顿消,火势依旧,却奇异地绕开了院中那些惊慌失措的幸存者,并让开了一条通往内院的通道!
“快!救人!”那校尉最先反应过来,虽心中震撼无以复加,但职责所在,立刻嘶哑着嗓子下令。
风狼卫和武者们如梦初醒,纷纷冲入火场,抢救伤员。
妙光王佛则一步踏入火海,身影在烈焰中若隐若现,却纤尘不染。他径直走向火势最凶、呼救声最微弱的佛堂方向。沿途遇到被困的仆人、护院,他便随手一挥,愿力过处,压下的房梁被抬起,堵死的通路被疏通,受伤者得到一丝生机延续。
终于,他来到了那间几乎被火焰吞没的佛堂。门口已被倒塌的燃烧物封死。妙光王佛目光平静,并指如剑,凌空虚划,一道凝练的愿力如刀锋般掠过,那燃烧的障碍物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他迈步而入。
佛堂内,热浪灼人,佛像已被熏黑,那妇人将孩子紧紧护在身下,背部的衣物已被烤焦,气息奄奄。感受到有人进来,她艰难地抬起头,看到逆光中那白衣僧人的身影,仿佛看到了救苦救难的菩萨,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彩,微弱道:“救……孩子……”
妙光王佛俯身,指尖绽放出温润如玉的光华,轻轻点在妇人眉心,一股精纯的生机愿力渡入,护住其心脉,同时另一只手虚引,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两个孩子包裹,隔绝了高温与烟尘。他低声道:“安心,贫僧在此。”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妇人紧绷的心神一松,晕了过去,但脸色却缓和了许多。
妙光王佛抱起两个孩子,又以愿力托起妇人,转身向外走去。所过之处,火焰如尘明般分开。
当他带着幸存者走出火场时,外面的战斗已基本结束。邪徒非死即俘,火势也在众人的努力下得到控制。所有幸存者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位自火海中安然走出、白衣胜雪、宝相庄严的僧人身上,充满了无尽的感激与敬畏。
“多谢大师救命之恩!”不知是谁带头,幸存的家丁、被救的邻里,乃至那些风狼卫,都纷纷躬身行礼,甚至跪拜下去。
妙光王佛将妇人与孩子交给赶来的药师,合十还礼,声音平和却传遍全场:“众生皆苦,火宅炎炎。见义勇为,本是份内之事。诸位不必多礼,善后事宜要紧。”
他目光扫过那些被俘的、邪功已废、眼神茫然的原幽影教徒,又道:“此辈亦是可怜之人,受邪法所控,灵性蒙尘。还望官府查明原委,若能导其向善,亦是功德。”
那风狼卫校尉此刻对妙光王佛已是心服口服,恭敬道:“大师慈悲,我等铭记!定当妥善处理!”
妙光王佛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飘然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然而,他今夜之举,却以比昨夜更快的速度,传遍了狂风城!力挽狂澜,净化邪傀,火海救人,慈悲度厄……种种神异,经过口耳相传,越发显得不可思议。妙光王佛的声望,在底层百姓和部分中立武者心中,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听风楼”,顶层雅间。
柳如烟凭窗而立,远远望着张府方向渐渐熄灭的火光和散去的人群,手中一杯清茶早已凉透。她脸上惯有的妩媚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思索。
“楼主,探子回报,确是妙光王佛出手。手段……近乎神迹。如今城中百姓,几乎将其奉若神明。”一名侍女低声禀报。
柳如烟轻轻摇动杯中凉茶,喃喃自语:“火宅莲生……好一个妙光王佛。不为扬名,却名动全城;不结盟,却恩泽四方。幽影教此番嫁祸之计,非但未能奏效,反而成就了他的声望。此等人物,心思之深,手段之高,已非权谋可度。”
她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备车,去‘悦来’客栈。”
侍女一惊:“楼主,此刻前去?是否太过突兀?城主府和幽影教恐怕都盯着……”
柳如烟嫣然一笑,恢复了几分平日风情,却带着一丝冷意:“正因他们都盯着,我才更要去。雪中送炭,总好过锦上添花。况且……我对这位妙光王佛,是越来越好奇了。或许,他能给我,给这狂风城,带来一丝真正的变数也说不定。”
“悦来”客栈。
妙光王佛已悄然回房,净坚连忙迎上。
“老师,您没事吧?”
“无妨。”妙光王佛神色如常,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幽影教狗急跳墙,行事愈发酷毒。此地因果,已渐了却。”
他话音刚落,眉头微动,看向门外:“有客至。”
片刻,门外传来掌柜小心翼翼的通传声:“妙光大师,楼下有位柳姑娘求见,说是……‘听风楼’楼主。”
净坚心中一凛,看向老师。柳如烟此时来访,意欲何为?
妙光王佛目光平静,似乎早已预料,轻声道:“请她上来。”
狂风城的夜,更深了。而一场新的暗流,随着这位八面玲珑的听风楼主的深夜到访,即将在这间简陋的客栈客房内,悄然涌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