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兽殿内,幽影国师那蕴含着无尽怨毒与惊惧的退场,如同一声无声的惊雷,在每一位魔元权贵的心头炸响。那令人闻风丧胆的九幽摄魂舞,那足以让炼虚合道(进士\/贤者)高手神魂崩解的邪法,竟被妙光王佛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于无形,甚至连手指都未曾动一下!这种深不可测的手段,已经超出了许多人的理解范畴,带来的震撼远非之前净坚连胜两场可比。
大殿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方才还喧嚣嘈杂的喝彩、议论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酒杯偶尔碰撞的轻响。文武百官、部落首领、宗门代表们,目光复杂地在那空置的墨玉座椅与淡然安坐的白衣僧人之间逡巡,心中翻江倒海。一些原本对幽影教势力颇有微词或深受其害的贵族,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与期盼;而更多与幽影教利益纠缠甚深者,则面色阴沉,目光闪烁,隐有忧惧。
端坐龙椅的铁木真皇帝,脸上的豪迈笑容早已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他手指轻轻敲击着黑龙骨制成的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妙光王佛那平和的外表,直窥其内在的本质。良久,他忽然朗声大笑,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哈哈!好!妙!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国师之舞,诡谲莫测;大师之法,更是润物无声,直指本源!今日一会,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举起金杯,面向妙光王佛,语气诚挚了许多,“大师,朕敬你一杯!不为权势,不为利益,单为大师这身通天修为与慈悲胸怀!”
这一次,不再是居高临下的“赐酒”,而是平起平坐的“敬酒”。姿态的微妙变化,昭示着妙光王佛在他心中分量的急剧提升。
妙光王佛双手合十,并未举杯,温言道:“善哉善哉。陛下过誉。贫僧乃方外之人,不饮酒。陛下心怀天下,若能以苍生为念,化干戈为玉帛,便是天下之大幸,胜饮万杯。”
铁木真皇帝也不勉强,自行饮尽杯中酒,目光灼灼地看着妙光王佛:“大师所言极是。朕统御北地,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外有强邻环伺,内有部族纷争,更有……唉,诸多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朕时常思虑,何以才能真正让我魔元帝国国祚绵长,百姓安居?”
他话锋一转,竟开始推心置腹般地探讨起治国之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也带着几分真实的困惑。这番作态,与之前纵容手下挑衅、坐观佛邪相争的姿态截然不同。
妙光王佛心如明镜,知这位雄主是在权衡利弊,重新评估自己的价值。他缓声道:“陛下可知,为何江河奔流,终归大海?因其善下之,故能成其大。治国亦然,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陛下以武立国,根基在于强兵,然欲得长久,需辅以文治,以德化民。苛政猛于虎,仁政暖如春。使民有恒产,有教化,知廉耻,明礼仪,则内乱自息。对外,以王道代霸道,怀柔远人,则外患可弭。若一味恃强凌弱,纵能逞凶一时,然怨气积累,终有反噬之祸。譬如玄骨国师,力量虽强,然心术已偏,终致功散,此乃前车之鉴。”
他并未直接指责魔元帝国的现行政策,而是借用水德、仁政等普遍道理,并结合刚刚发生的实例,委婉点出关键。字字句句,皆契合佛法慈悲、平等之要义,却又与儒家仁政、道家自然之道暗合,令人难以反驳。
铁木真皇帝听罢,沉吟不语,眼中精光闪烁。他身为一代枭雄,岂会不知这些道理?只是帝国积弊已深,各方势力博弈复杂,尤其是幽影教渗透已久,尾大不掉,改革谈何容易。妙光王佛这番话,看似空泛,实则点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忧虑与渴望——建立一个真正稳固、强大的帝国,而非始终依赖邪术与暴力维持的恐怖平衡。
“大师字字珠玑,令朕茅塞顿开。”铁木真皇帝缓缓道,语气郑重,“只是……积重难返,非一日之功。朝堂之上,势力错综,朕虽有心,亦感掣肘。譬如……唉,有些事,朕亦是身不由己。” 他话语中透露出对幽影教势力的忌惮与无奈,显然是想借妙光王佛之力,来制衡甚至铲除这颗毒瘤。
妙光王佛自然明白其意,却不会轻易被当枪使,淡然道:“陛下若有心向善,便是无量功德。除恶扬善,需循序渐进,水到渠成。若以暴制暴,以邪制邪,不过是以火救火,徒增业障。唯有以正法导之,以慈悲化之,方能根除顽疾,不留后患。贫僧云游至此,若见众生疾苦,自当尽力化解,然一切须合乎因果,顺应缘法。”
这番话,既表明了必要时会出手的态度,又划清了界限——只会按照佛法的原则行事,不会成为皇帝铲除异己的纯粹工具。
铁木真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更多的是了然与欣赏。与这等智慧通天的人物打交道,直来直去反而更好。他笑道:“大师慈悲为怀,朕佩服。既然如此,朕便不强求。不过,大师佛法精深,神通无量,留在驿馆未免委屈。朕欲请大师暂居宫中‘静思苑’,那是宫内清静之地,便于大师修行,朕亦可时常请教,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这显然是想将妙光王佛放在眼皮底下,既示恩宠,便于拉拢,也便于监视和控制。
妙光王佛略一沉吟,此行本为度化北地,深入核心才能更好了解情况、播撒善种,便应允道:“陛下盛情,贫僧却之不恭。只是贫僧习惯清静,日常起居,由弟子照料即可,不便过多叨扰宫中规矩。”
“哈哈,好!就依大师!”铁木真皇帝大喜,当即下令,“兀术宰相,即刻安排静思苑一应事宜,务必让大师住得舒心!大师在宫期间,一应所需,皆按最高规格供给,任何人不得怠慢!”
“老臣遵旨!”兀术宰相躬身领命,看向妙光王佛的目光更加深邃。
宴会至此,气氛已然大变。接下来的流程,少了剑拔弩张的试探,多了几分表面上的融洽。皇帝不再提切磋之事,转而问起一些佛法精义、养生之道,妙光王佛也择其要点,平和解答。虽理念仍有分歧,但至少维持了基本的礼节。
宴席终了,铁木真皇帝亲自将妙光王佛送至殿外,礼仪周全。兀术宰相陪同妙光王佛师徒前往静思苑安置。
静思苑位于皇宫西北角,依山傍水,环境确实幽静雅致,与万兽殿的蛮荒霸气截然不同。苑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颇有几分中土园林的风韵,显然是特意安排的。
安置妥当后,兀术宰相告辞离去。苑内只剩下师徒三人,以及皇帝派来的少数几名看似恭顺、实则眼线身份的宫女太监。
净坚布下简单的预警禁制,低声道:“老师,这皇帝老儿,前倨后恭,心思难测。将我们安置在宫中,分明是软禁监视之意。”
净言亦道:“幽影教今日受挫,绝不会善罢甘休。其在宫中势力根深蒂固,我们在此,恐会步步惊心。”
妙光王佛立于窗前,望着苑中一池静水,目光仿佛穿透宫墙,看到了整个玄都城的暗流汹涌,缓声道:“红尘处处是道场,深宫亦能见人心。皇帝有意借我之力,幽影教视我为眼中钉,此乃因果使然。我等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慈悲为舟,智慧为桨,渡人渡己,方是根本。”
他顿了顿,对净言道:“净言,你心思缜密,可借日常所需之机,与宫中底层仆役接触,不必刻意打探,只需倾听,了解民生疾苦,宫中隐情。但需谨记,莫涉是非,莫动妄念。”
“弟子明白。”净言躬身领命。
“净坚,”妙光王佛又看向大弟子,“你性情刚直,近日接连对敌,于‘金刚’之道颇有领悟,然刚极易折,需体会刚柔并济之妙。日后若有冲突,当以制伏化解为先,非到万不得已,勿伤性命。”
“是,老师!弟子定当谨记!”净坚肃然应道。
夜幕降临,玄都皇宫华灯初上,却掩不住其下的暗潮涌动。静思苑的灯火,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这帝国权力中枢,激起了更深的涟漪。而此刻,在皇宫另一处极其隐秘的黑暗殿宇中,一场针对妙光王佛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幽影教的失败,非但没有让他们退缩,反而激起了更深的杀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