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司空雷的声音带着温和的关切,“您像是遇上了烦心事,不妨跟我说说?”他的夫人在两人合开的面包坊里,已经烤了十余年面包。
此刻她正备着早餐,一片用自家种子库培育的小麦原种烤成的面包泛着诱人的金黄色——这种麦子早已在市面上绝迹,一半被虫啃过,一半成了他们夫妻的口粮。
“司空雷,”夫人忽然停下手中的活,“你觉不觉得,我们好像少了点什么?”
司空雷猛地呛了一下,记忆陡然翻涌。那年他深入老林,本想寻觅长在深处的古老玉米种,却不慎误入一座废弃反应堆。
“这是什么?”当时同行的人惊呼四起。半空中竟横生着巨大的辣椒树,每只辣椒都有成年人手臂那么长;西红柿长得像南瓜般硕圆,西兰花和土豆在地上随意铺展。人们好奇地剖开果实,内里却空空如也,只剩细密的纤维丝缠绕如网。
再往前走,残枝败叶间的人类痕迹愈发清晰:一只盛过牛奶的锡桶翻在地上,早已锈蚀得只剩个桶柄;土埂上还端正地摆着个塑料瓢,只是颜色褪得辨不出原本模样。司空雷伸手一碰,那瓢竟簌簌化成了粉末。
不远处的老树下,有间用铁皮搭的零售小卖铺,铺门早已不知所踪。他们拨开门口厚厚的蜘蛛网时,网中央那只黑蜘蛛极不情愿地挪到铺子深处的阴影里——从铺内四处蔓延的苔藓来看,这里该是很久没人踏足了。
继续前行时,不时有野兽从林间穿过,对这些贸然闯入的人类满是敌意。一头野猪冲他们打了个响鼻,母野猪带着七八只小猪崽匆匆离去,小猪背上浅浅的黄色条纹随步伐扭动,竟比人类的纹路更显灵动。那母野猪像是刚啃过南瓜,饱腹后便摇摇摆摆地消失在密林里。
“我的上帝,这里简直是它们的天堂。”后来司空雷跟伙伴们感叹。
森林里升起篝火时,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在寂静中格外分明。偶尔能从林间闪烁的绿光里,瞥见几头狼的影子。司空雷抛过去一只羊腿,狼叼着便没入黑暗。
“森林深处,狼若回首,绝非好事。”司空雷沉声道,“猎人间都这么说——它们回头不是要立刻扑上来,是在等我们出现更大的伤亡。那时再来,怕是连骨渣都剩不下。”
狼是群居动物,有固定的狩猎疆域,从不变更,且有着极强的团队协作精神。狼王统领全族,母狼作为它的配偶,二者合力治理狼群,有时竟比人类社会更有秩序。
“我们该走了。”司空雷踏灭火堆,众人纷纷抄起猎枪。
“可是……”有个猎手迟疑道,“昨天晚餐剩下的烤羊腿,还留着吗?”他昨天猎到的黄山羊,刚烤好就被狼王赶上——当时狼后正产崽,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所以后来两天,他们只能靠野苹果充饥。
“这家伙,倒像他祖父。”几个伙伴私下议论,“那个出了名的老猎手。”只是老司空当年见了动物便杀,屋里堆得全是皮毛,最后却害了热病,死在森林深处的古堡里——那是座废弃已久的城堡,也是他老朋友的故去之地。
此刻领头的狼打量他们的眼神,竟和人们在老司空遗物里见到的画像如出一辙。那是只极威风的狼,鬃毛在风中飞扬,简直像个神祗,据说能预测不幸。古堡的图腾上就有它的简笔画:一只狼立在雪松之下引颈长嚎。
“多可惜。”有人叹息,“老司空本可以避开那场热病,偏要去古城堡见老朋友。”
“这里怕是再没人来过了。”向导望着眼前的景象,低声道。
他们站在古堡大厅里四处张望,房屋结构竟还坚固,墙上挂着的老城堡主画像依然清晰——画中是个威风的老头子,身披斗篷,脚蹬皮靴,脚下踩着一只被杀死的狼。可讽刺的是,据说他在森林里从不杀野狼,只杀家养的。
“他枪法极好。”向导补充道,“可惜喽,六十岁后就守着这城堡,再没出去过。农户原本为他种的玉米地,也跟着荒成了这样。”四周尽是倒塌的红砖房,墙角倒长着几株核桃树,还有早年留下的电缆残线。“都是农户干的好事。”向导撇了撇嘴。
司空雷小时候总对祖父充满神往,觉得真正的男人就该那样。如今他来到祖父故友生活过的地方,仿佛能看见当年老猎手们的搏斗痕迹——只是他祖父输了,最终死在了热病里,倒让这座城堡成了最后的“老朋友”。
他从祖父那里继承了遗产,守着司空家的庄园,开办了青山种业,成了业内传奇。只是此刻,那祖父口中的“宝藏”依旧无人知晓。时不时出没的狼王与狼后,总把后来的冒险者吓退。
古城堡深处突然惊飞一群蝙蝠,阴森的气氛愈发浓重,仿佛有什么秘密正藏在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