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女人开口时,怀里的电子猫正用光学瞳孔扫过霍尘。“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霍尘认出她是前日在环形通道偶遇的女人。此刻对方指尖正戳向停在九号车位的悬浮车,车旁的络腮胡男人立刻直起身子。“您的狗吓着我的猫了。”女人的声音裹着一层冰冷的金属质感。
“太太,”大胡子扯了扯宇航服领口,指节叩响车门,“我的车刚滑过您门口,是您的猫先扑上来挠坏了车盖传感膜。”
周围几个抱着维修工具箱的工人都愣住了——那只银灰色电子猫正蜷在女人臂弯里,尾巴尖的LEd灯还在模拟炸毛的闪烁频率。
第二天清晨,空管巡逻艇的蓝光突然划破太空站穹顶。穿着白制服的清扫员将两拨人的电子宠物统统装进密封箱:九只机械狗的合金爪子还在箱壁上乱抓,那只电子猫则发出尖锐的电流嘶鸣。谁也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女人没走常规投诉流程,直接申请了资源仲裁。
“公共区域禁止遛放任何电子宠物。”清扫队队长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自从放宽限令,漂浮的宠物芯片已经造成七起管道堵塞。”
围观人群的呼吸声在氧气管里格外清晰。养电子宠物的人对这些金属造物的怜惜,未必比养真实生物的少——但太空站的金属储备清单上,每只电子宠物的损耗率都红得刺眼。一块锻造电子狗关节的钕铁硼磁体,足够组装三个维修机械臂的核心轴。
“普通技工谁家养这玩意儿?”后排有人低声议论。钢铁城的建设者们都清楚,稀有金属的开采船每趟往返要耗掉半船核燃料。反倒是那些住在穹顶区的权贵,把电子宠物当成身份象征。专用零售许可证定向配送的“太空萌宠”,坏了就扔进电子坟墓,拆解回收的金属还不够运输成本。
“你让我不好过,”养猫女人突然转向霍尘,光学猫耳在她肩头支棱起来,“会后悔的。”
行人的目光像细碎的冰碴砸在霍尘面罩上。她望着女人转身时飘起的银色发丝,忽然想起昨夜透过舷窗看到的太阳系——那缕穿越星际尘埃的阳光里,站着些没戴面罩的人影。
是刚出舱活动的建设者。他们的呼吸粗重得像破旧风箱,常年佩戴的氧气设备在胸腔里压出淤青。这里没有彩色,只有永恒的黑白灰。霍尘摸着自己手腕上的皮肤检测仪,显示屏正跳着紫外线过敏的警告。
千万人离开蓝星,难道就为了在金属罐头里戴一辈子氧气罩?
远处突然传来金属撞击声。主城区最高塔的外壁又添了道新划痕——是昨夜陨石雨留下的。那些从天而降的“太空访客”,有时会砸毁刚浇筑的合金墙体,引发的金属碎屑流能照亮半个宇宙。
书里描写的星际浪漫从未出现,只有永恒的孤寂。
霍尘见过地球的旧影像:下班回家随手扔外套,陷进沙发时能闻到阳光晒过的味道。而在这里,连脱次宇航服都要经过三道消毒程序。
有段时间太空站暂停了所有建设。电子宠物禁令生效后,人们突然开始主动打招呼,问的都是“今天模拟天气调了多少度”——尽管这里永远不会下雨,云层只是穹顶投影的幻象。
她望着女人消失在通道拐角,电子猫的传感器最后闪了下红光。资源清单上的数字又在脑海里浮现:一只电子猫的维护成本,够三个家庭买一周的循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