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别站着了,先去放了行李,我已经备好菜食,为你们接风。”
说话的是李莞,洛阳茶行的少东家。
一身干练的褐色衣袍,虽戴着粗麻的青色的巾帻,却也掩不住那一身的英姿飒飒。
汉代抑商厉害,商人就算家财万贯,却也不能穿绫罗绸缎。
当然一些禁令也在孝武帝后期开始慢慢放开。
偷偷的,咱偷偷的。
虽说官身不得从商,司马郁自己不也是偷偷干着一些个“小买卖”。
不然呢?他那个脑子,哪里斗得过那些尔虞我诈的老东西。
不小心得罪什么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司马郁是那种间歇性智商在线的人,能套公式般的想些办法还行,没有办法一直去算计人家的,他对自己还是有些许认知在的。
司马郁一听有好吃的,立马来了精神。
小团子在司马梦安怀里正腻歪着,听了这话,也眼睛亮亮的:“虾米好吃的?”
“你这个小馋猫啊,还记得我吗?”李莞捏了捏他的小鼻子问道。
小团子咧着小嘴乐呵呵的躲着,摇摇头。
“真让人伤心啊。”李莞故作悲痛的说道。
快一年未见,小家伙不记得也正常。
“这是你莞叔,你那小花帽,还是你莞叔给你缝的呢,你忘啦?”司马梦安提醒道。
司马郁都有些怀疑小团子长大了根本分不清男女。
几个女的都喜欢穿男装,他们几个大老爷们还经常穿女装。
团子转了转大大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想起来了,跟着笑笑:“莞叔好。”
“乖,说些好听的,给你好吃的。”李莞在一旁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笑着从怀中掏了一袋酥糕,将里面的酥糕露了一角,在团子面前晃了晃。
小团子下意识吃起了手指,流着口水看了看司马梦安说道:“我不吃。”
“这个可以吃,手指不可以吃。”司马梦安有些许责怪的将团子的手拿了出来。
小团子一听这个,立马说道:“莞叔英姿飒爽,英武不凡。”
“哎,小嘴儿真甜。”李莞将那袋子递给了小团子。
小团子喜滋滋的,举着酥糕,就要往司马梦安嘴里塞:“大姑你先吃。”
司马梦安咬了一口,“嗯,好吃。”
团子刚想放嘴里,又扭头去看司马郁。
司马郁知道他那小心思,只不过那么块糕,这青天白日的,司马梦安吃过,他再吃便不礼貌了,便赶紧说道:“你吃吧,我留着肚子吃饭。”
小团子听了这话,伸出小舌头舔了一小口,尝了个味,恋恋不舍的将酥糕又放回袋子里:“那我也要留着肚子吃饭。”
司马郁眼睁睁看着小家伙将那沾着口水的糕饼收回了袋子里,忍住了没多说什么。
洁癖患者见不得这个。
这么多年还是没习惯。
道路两旁依旧能看到高大的槐树,司马郁不太理解为何古人喜欢种槐树,不论是长安,还是定陶,亦或者是洛阳,这些大城市的街道上,尤其是衙署和学府周围,都会种许多槐树。
不同于司马郁小时候见过的槐树,是在春天开花,这汉代的槐树多半是夏季开花。因着花果有很高的药用价值,有清凉收敛、止血降压的功效,每逢花开时节,虞晖总喜欢收集起来入药。
“云知。”
司马郁唤了一声,却见顾彦一直盯着身前带路的李莞。
这家伙,之前司马郁说帮他求个赐婚,他临了了想想又说不要,这半年没见这面,现在眼睛往哪里瞅呢。
不过也怨不得顾彦思虑这般深。
商人女嫁官身也不是不行,只是这嫁过来,就等同放弃她这李氏茶行“少东家”的身份了。
他们要是一直跟着司马郁四处奔波,两个人一个出公差,一个顺路行商,倒也不耽误。只是皇帝爸爸只给了五年之期,这司马郁到了岁数,顾彦还是要回廷尉的。
女子想要成就一番事业何其困难,司马梦安若不是有司马郁在身后做支撑,怕是也逃脱不掉归于深宅后院的命运。
江衡见状捣了捣顾彦,这才回过神来应了司马郁。
“郎君唤我?”
“云知,我们去了那么多地方,为何到处都能看到这槐树?”司马郁拍了拍顾彦的肩膀,毕竟他可在大汉生活了二十多年了,算是这里的老人了。
有一说一,这种槐树可比种那种叫法桐的悬铃木好多啦。就因为宋美龄喜欢,满大街种的都是法桐,春夏之交,那被称为梧桐雨的黄色色毛絮满天飞扬,对司马郁这种敏感人群来说,是绝对的噩梦。
忒特么浪漫了,浪漫的泪如雨下,涕泗横流。
司马郁只能自嘲自己对浪漫过敏。
顾彦抬头看了看那亭亭如盖的棵棵绿树,蹲下身来,捡起一地上一片小叶细细说道:“《周礼》有云,面三槐,三公位焉。三公便在这三棵槐树下面见天子,这槐树也有了官位的象征。为官者,需同这槐树一般,虚怀若谷,心系天下。所以槐树也有高位的象征。植于学府、署衙外,是一种勉励,亦是督促。”
司马郁觉得自己真是多嘴问那一句,知识竟然以一种歹毒的方式进脑子了。
“还记得长安街头那两排的槐树么?”顾彦又问道。
“嗯,有印象。”司马郁点点头。
“官衙也被称作槐衙,那条路便称为槐路。”顾彦起身,将那片叶子递给了司马郁,拍拍手,继续向前走着。
司马郁看了看随手丢在地上,边上立马有一巡逻小吏冲他喊道:“干嘛呢?”
“手抖了,手抖了,不好意思。”司马郁吓得一哆嗦,立马将那片叶子捡了起来,揣进怀里。
爱护环境,人人有责。
司马郁只觉自己简直手欠,接他那玩意干嘛。
有病!
这要是被扣上个乱丢垃圾的罪名,少不了要挨一顿板子。
哼,顾彦绝对是故意坑自己的。
到了传舍,稍加修整,孙埘换回郎君打扮,傅黛君也恢复了昔日大小姐的打扮。
“等会去吃饭,同去么?”司马郁问了一下孙埘。
毕竟身份有别,他们这种世家大族,是不屑于同商贾之人同桌的。
孙埘看了看傅黛君,傅黛君微微颔首。
“既然是郁弟的朋友,去见见也无妨。”孙埘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