泳池魅影案的余波尚未平息,那种被高科技犯罪阴影笼罩的压抑感还弥漫在团队每个人心头,又一桩看似寻常却透着蹊跷的案件,被韩支队当作“换换脑子”的调剂品,送到了司徒亮团队面前。当然,谁都明白,能被韩支队特意拿来的案子,绝不会真正简单。
案子发生在吴州市下辖的一个历史文化名镇——梅陇镇。这里以木雕、竹编等传统手工艺闻名,民风相对淳朴。案发地点是镇上一家颇有年头的老宅,主人是一位退休的老教师,姓沈,沈老先生。
沈老先生膝下无子,只有一个侄孙沈明辉偶尔前来探望。案发前一天,沈老先生被发现死于自家书房,死因是后脑撞击到红木书桌尖锐的桌角,初步判断为意外滑倒。现场没有明显搏斗痕迹,书房内一些价值不菲的古玩摆件也没有丢失。唯一值得注意的,是沈老先生书桌抽屉里一份新立不久的遗嘱不翼而飞,而据邻居反映,沈老先生之前曾立过一份遗嘱,将大部分遗产捐给镇上的小学。
发现尸体并报案的人,正是侄孙沈明辉。他声称自己按惯例前来探望伯公,敲门不应,推门发现惨剧,悲痛欲绝。
当地派出所初步调查后,倾向于意外事件。毕竟沈老先生年事已高,书房地面是光滑的老式青砖,滑倒的可能性存在。遗嘱丢失,也可能是沈老先生自己收起来了,或者被沈明辉收走(作为潜在继承人,他有机会接触)。
但负责初步勘查的一位老法医,凭经验觉得有些不对劲。沈老先生后脑的撞击伤,其力度和角度,与单纯后仰滑倒形成的损伤有些微差异,更像是被人从侧后方推搡所致。而且,他在沈老先生指甲缝里,发现了极其微量的、不属于书房环境的棉纶纤维。基于这些疑虑,案件被上报,最终转到了韩支队这里。
“这个沈明辉,案发后的表现怎么样?”司徒亮翻看着现场照片和初步报告,问道。
韩支队啧了一声:“说起来也挺有意思。这小子,在派出所做笔录的时候,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涕泪横流,好几次都哽咽得说不出话,表现得很是悲痛,反复说自己没能多来看看伯公,懊悔不已。周围的邻居也都说他是个孝顺孩子。所以一开始,派出所的同志也没多想。”
“眼泪很多?”苏瑾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非常多。”韩支队肯定道,“当时做笔录的民警还给他递了好几次纸巾。”
司徒亮放下资料,眼神微动:“一个成年男性,在接受警方正式询问时,情绪如此‘充沛’且外露,本身就值得留意。尤其是,如果这份悲伤是表演的话。”
团队立刻动身前往梅陇镇。小镇古色古香,白墙黛瓦,小桥流水,与之前经历的都市罪案和高端技术犯罪仿佛是两个世界。
沈老先生的老宅保持着原貌,青砖铺地,木质结构,充满了岁月感。书房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和陈旧的墨香。
司徒亮仔细检查了书桌、地面,以及沈老先生倒地的位置。青砖地面确实有些光滑,尤其是在靠近书桌的区域,似乎被打磨过。他蹲下身,用手指细细抚摸地面,感受着那细微的摩擦力变化。
陈静则重点检查了沈老先生的衣物和尸体痕迹,特别是指甲缝。她利用便携式高倍放大镜和显微取证设备,对那少量的棉纶纤维进行了初步观察。
“纤维颜色是深灰色,质地普通,很常见。”陈静汇报,“但附着在指甲缝的这个位置和状态,更倾向于是在挣扎中,抓挠到了穿着这种材质衣物的人。”
林娜已经开始调查沈明辉的背景和近期动态。反馈很快回来:沈明辉,二十八岁,在吴州市区一家小公司做销售,业绩平平,近期因为网络赌博欠下了十几万的债务,催债电话都打到了他老家的亲戚那里。而他之前那份遗嘱,据说沈老先生是打算将老宅和部分存款留给他,但新遗嘱内容未知。沈明辉有充分的动机——为了遗产,同时解决债务危机。
“动机、机会都有了。”苏瑾总结道,“现在缺的是直接证据。如果他是推搡导致沈老先生死亡,并拿走了新遗嘱,那么新遗嘱在哪里?作案时穿的衣服又在哪里?他处理得似乎很干净。”
司徒亮让当地民警将沈明辉再次请来协助调查,这次是在老宅的客厅。沈明辉看起来有些紧张,但依旧努力维持着镇定的表情。
司徒亮没有急于询问案发细节,而是看似随意地和他聊起了沈老先生的生平,聊起了这座老宅的历史,聊起了镇上的风土人情。沈明辉对答如流,显得对伯公和老家很有感情。
聊了将近半小时,司徒亮话锋突然一转,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慨:“沈老先生走得突然,你作为他唯一的亲人,当时一定非常难过吧?听说你在派出所都哭得不成样子了。”
沈明辉愣了一下,随即脸上迅速堆起悲戚之色,眼眶说红就红,声音也带上了哽咽:“是……是啊……我……我当时都懵了……根本不敢相信……伯公他……他对我那么好……”说着,他抬手用手背擦了擦眼角,那里果然又湿润了。
他的表演堪称精湛,情绪收放自如。
但一直静静站在司徒亮侧后方的叶采薇,却微微蹙起了眉头。她的目光敏锐地落在沈明辉的眼角、鼻翼等部位。
询问结束后,沈明辉离开。叶采薇立刻轻声对司徒亮说:“阿亮,他的眼泪……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司徒亮看向她。
“正常人因极度悲伤流泪,通常会伴随面部肌肉的特定紧张、鼻翼扇动、呼吸节奏改变,甚至额头、鼻梁部位会微微发红。”叶采薇解释道,“但刚才沈明辉流泪时,面部肌肉相对放松,只有眼轮匝肌在刻意用力,鼻翼和呼吸变化不明显,最关键的是,他流泪的部位主要集中在下眼睑边缘,泪液清稀,流速较快,更像是……受到了某种外部刺激引发的生理性流泪,而非情绪驱动的神经性流泪。”
“外部刺激?”苏瑾疑惑,“比如?”
“比如……切洋葱?或者,”叶采薇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使用了含有刺激性成分的眼药水?”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怔。
伪造眼泪?!
如果沈明辉的悲伤是假的,那他如此卖力表演的目的何在?显然是为了掩盖真相,博取同情,误导警方!
“立刻申请对沈明辉进行更详细的检查,重点采集他眼周皮肤的残留物!”司徒亮果断下令,“还有,搜查他的住所和个人物品,寻找可能用于刺激流泪的药物或工具!”
“林娜,查一下沈明辉近期是否有购买特殊眼药水或者相关化学物品的记录!”
一条新的、出乎意料的侦查方向被打开了。眼泪,这个被视为情感最真实流露的象征,竟然也可能成为谎言的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