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
随着沉重的铅门被彻底推开,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药水味扑面而来,甚至比上面的停尸房还要刺鼻。
这是一间巨大的隔离室。
没有温馨的装饰,四周墙壁上挂满了生锈的刑具般的医疗器械,地上散落着无数用过的针管和带血的纱布。
在房间的正中央,背对着门口,停着一辆巨大的、造型诡异的金属轮椅。
或者说,那已经不能单纯叫轮椅了。
那是嘉拉。
顾异切换为【千面优怜】悄悄走了进去,绕到侧面,终于看清了她在干什么。
她在雕刻。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把磨得只剩下铁片的刻刀,正在疯狂地刺向自己的大腿。
但她的腿已经不是肉了。从腰部往下,她的身体已经完全石化,呈现出一种灰白色的岩石质感,并且与那辆金属轮椅的底座生长在了一起。无数根输液管像血管一样插在她的脊椎和石化的腿上,连接着天花板上的巨大药罐,维持着这个怪物的生机。
每一次下刀,石屑纷飞,同时带起一片黑红色的血污。
她在试图把那些石头剔除出去,哪怕把这一半身体都挖空也在所不惜。
“喂。”
顾异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我是来……”
然而,话音未落。
轮椅上的身影猛地停住了动作。
她甚至没有转身,那颗布满针孔的后脑勺仿佛长了眼睛。
一股极致的暴虐气息瞬间锁定了顾异。
在嘉拉混沌的认知里,这里没有好人。
不管是谁,只要进来了,就是来折磨她的。
“吚!!!”
一声凄厉刺耳的尖啸从她被缝合的喉咙里炸响。
没有任何预兆。
“轰!轰!轰!”
顾异脚下的地面猛地剧烈震动,隔离室四周的墙壁轰然炸裂。
十几尊体型巨大的灰白色石膏像,直接撞碎了墙壁冲了进来。速度快得惊人,完全不像是笨重的石头。
“卧槽,连话都不听?”
顾异头皮一炸。这哪里是那个弱鸡的假嘉拉能比的?
那些石像瞬间就封死了所有的退路,十几只石头大手带着呼啸的风声,铺天盖地地朝他砸了下来。
【武装插槽一:无羁铁团】
【武装插槽二:跳跳骨】
【铁衣·千面优伶】
电光石火间,顾异的身形瞬间拉长、软化。
“砰!”
一尊石像的重拳砸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水泥地面直接被打得粉碎。
而顾异早已借着【跳跳骨】提供的爆发力,像个弹簧一样高高跃起。
他在半空中腰部不可思议地扭转,右手射出一道灰白色的【尸丝】,黏住了天花板。
用力一拉。
整个人像只灵活的蜘蛛,荡过了三尊石像的包围圈。
“想要我的命?”
顾异人在半空,左手的无羁铁团化作黑色的长鞭,狠狠抽碎了一只扑过来的石像脑袋。
但他没有停,也不敢停。下面的石像疯了一样叠罗汉想要抓他,轮椅上的嘉拉更是死死盯着他,周围的空气都因为她的念力而变得粘稠。
必须打破她的心理防线。
顾异一边在墙壁和天花板之间疯狂弹跳闪避,一边大脑飞速运转。
这怪物的攻击欲望太强了,简直是不死不休。
“砰!”
又是一记重拳砸在他身侧,碎石飞溅。顾异注意到,那些被召唤出来的石像不仅仅是在攻击他,它们还在疯狂地破坏着周围的一切——医疗仪器、墙壁、甚至是支撑柱。
但是被损坏的建筑,很快又会被恢复。
顾异眼神一闪。
她在恨。
她恨这个把自己困住的房间,恨自己这双变成石头的腿,更恨那个把她变成这副鬼样子的完美作品。
再联想到外面那个拼命想要维持秩序、不想让人进来的假嘉拉。
逻辑通了。
顾异瞬间抓住了破局的关键。他控制着【千面优伶】的声带肌肉,进行高频调整。
下一秒。
一个清脆、甜美、却充满了虚伪关怀的童声,从顾异这个大男人的嘴里冒了出来。
那是刚才那个假嘉拉的声音。
“哎呀,为什么要反抗呢?乖乖变成石头不好吗?”
顾异模仿着那个假嘉拉的语气,一边躲过一块飞来的巨石,一边大声嘲讽:
“你就在这儿像个废物一样挖自己的腿?这就是你想做的?”
轮椅上的嘉拉浑身一僵,眼中的怒火更盛,攻击频率更加疯狂。
有用!愤怒代表着嘉拉有在听!
顾异险之又险地避开一记横扫,整个人贴在墙角的天花板上,声音突然一变,变得低沉而阴冷,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那个冒牌货在外面装天使,指引别人去死。而你呢?你就甘心躲在这个阴沟里,当一辈子的怪物?”
“你把腿挖空了有什么用?只要那个老东西还活着,你的噩梦就永远不会醒!”
“你不想毁了这儿吗?!”
“你不想把那个把你变成这副鬼样子的老畜生,碎尸万段吗?!”
这句话像是一道雷霆,狠狠劈进了嘉拉混沌的脑海。
原本疯狂涌动的石像群,动作突然出现了迟滞。
嘉拉那双只有眼白的眼睛里,疯狂的杀意开始动摇,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复杂的痛苦浮现出来。
顾异抓住了这个机会。
他松开尸丝,从天花板上轻巧地落地,就在距离嘉拉不到五米的地方。
他没有趁机攻击,而是散去了右手的黑色长鞭,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周围的石像还保持着扑击的姿势,但悬在半空,没再落下。
嘉拉死死盯着顾异,胸口剧烈起伏。
她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混沌的、充满了疯狂与痛苦的眼白,里面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吚……吚……”
因为嘴巴被缝死,她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通过喉咙剧烈震动,发出这种如同漏风风箱般的呜咽声。
她死死盯着顾异。
在那双混沌的眼睛深处,顾异看到了一种纯粹到了极点的渴望。
那是对这个世界的恨意。
顾异看懂了。
她不想要被治愈,也不想要什么狗屁救赎。她只想要毁灭。毁灭这栋大楼,毁灭这个让她生不如死的医院,毁灭这个该死的规则怪谈。
顾异从目前已有的线索来判断,这个地方的源头就是嘉拉,那么图鉴给出的第二个收容条件已经很清楚了。
“你想炸了这儿。”
顾异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嘉拉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后那颗布满针孔的脑袋,极其艰难地、重重地点了一下。
顾异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
单纯毁掉这里,能够完成收容收容吗?对于嘉拉来说,这种程度的宣泄真的够吗?
顾异看着满屋子的恐怖石像,又看了看嘉拉那双充满了毁灭欲望的眼睛,心里有了底。
嘉拉的战斗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强。
“光炸了这儿还不够。”
顾异蹲下身,视线与嘉拉齐平,嘴角勾起一抹和善的笑容:“那个把你变成这样的老东西,我觉得他不应该死得那么痛快。”
“你有这个力量。”
顾异指了指周围那些令人生畏的石像军团,语气平静,“你想亲手杀了他,对吧?”
嘉拉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但他不下来。”顾异指了指天花板,“他在上面,你在下面。你被困在这把椅子上,出不去。”
这就是嘉拉最大的痛点。她的本体已经和这间隔离室长在一起了。
“我们做个交易。”
顾异指了指天花板:“告诉我离开这里的路。我去上面,把那个老东西引下来。”
“把他引到这儿,引到你的地盘里。”
“这种父慈女孝的场面,得你亲自动手才解恨,不是吗?”
听到这话,嘉拉那混沌的眼神猛地凝固了。
随即,一种名为快意的情绪在她眼中疯狂蔓延。
“吚!!”
她发出一声激动的嘶鸣,手中的刻刀猛地刺向旁边的墙壁。
“滋啦——滋啦——”
石屑飞溅。
她在墙上疯狂地刻画着。
几秒钟后,一幅简陋但清晰的地图出现在墙上。
那是一个大致的医院剖面图。
她在一楼(地面层)的最边缘,靠近后勤区域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用力画了一个圈。
然后,她又画了一个向下的箭头,但这箭头不是指地下室,而是指着一个类似滑梯或者管道的标志,最后通向了医院外围的某个点。
顾异立刻调动脑海中的记忆。
那是之前用【尸行录像眼】记录下来的医院结构图。
两张图在他脑子里迅速重叠、比对。
“这里是……一楼厨房后面的污衣投放口?”
顾异瞬间锁定了位置。那里在地图上是个死角,但在嘉拉的画里,那是唯一的生路。
那个位置连接着医院外部的医疗废物处理站。在旧时代,沾染了病菌的床单、带血的纱布,都是通过那个封闭的滑槽直接扔出去的。
“明白了。”
顾异站起身,记下了路线。
“你在这儿等着。”
然后转身走向大门。
嘉拉没有动。
她只是紧紧握着那把刻刀,那双混沌的眼睛死死盯着大门的方向,像是一尊等待着复仇的恶鬼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