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冬初的清晨,朔风卷着零星雪沫,敲打着金銮殿的琉璃瓦。今日的早朝,气氛格外凝重压抑。龙椅上的殷邺,前几日还能勉强支撑,今日却面色灰败得吓人,强撑着听取了几份无关紧要的奏报后,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前倾,竟咳出一口暗红色的血,溅在御案明黄的锦缎上!
“陛下!”殿前太监失声惊呼。
满朝文武骇然变色,齐齐跪倒。
“快!快传太医!”宰相林维雍第一个反应过来,疾步上前,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
殷邺抬手想说什么,却眼前一黑,整个人软倒在龙椅上,彻底昏厥过去。大殿内瞬间乱成一团。几名身强力壮的太监和御前侍卫慌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皇帝抬起,送往后面的寝宫。林维雍当机立断,厉声道:“肃静!陛下只是偶感风寒,体力不支!今日朝会到此为止!诸位同僚各归本职,不得妄议,不得擅离职守,违者严惩不贷!”
他目光如电,扫过群臣,尤其在太子殷澈和几位可能的异见者脸上停顿片刻,威压十足。混乱的朝臣们被他气势所慑,渐渐安静下来,忧心忡忡地退出大殿,但每个人心中都沉甸甸的,知道天,怕是要变了。
殷澈站在文官班列中,看着父皇被抬走的方向,手指在袖中微微蜷紧。他早知父皇旧伤沉重,却未料到恶化得如此突然剧烈。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惊慌,只是随着人流缓缓退出。他能感觉到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有担忧,有审视,有幸灾乐祸,也有冰冷的算计。
散朝后,林维雍并未前往内阁值房,而是直接返回相府,甚至来不及更换朝服,便一头扎进“养心斋”。几名核心心腹早已等候在此,人人面色凝重。
“陛下咯血昏厥,太医署那边回报,旧伤引发五脏衰竭,凶险万分,即便能醒来,短期也绝难理政。”一名负责宫内眼线的心腹快速禀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太医院正私下说…恐就在旬月之间!”
林维雍闭目片刻,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封般的冷静与决绝。“旬月…足够了。”他沉声道,“天赐良机!陛下病重不能视事,按照祖制,当由储君监国,或由内阁与辅政大臣共理。但太子年少轻狂,涉足商贾军伍,德行有亏,前番更有南疆‘瘟粮’之嫌未清,岂堪大任?”
他看向负责朝堂舆论的心腹:“王焕他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联名奏章已草拟完毕,参与联署的御史、给事中超过二十人,还有几位宗室长辈和清流宿老也被说动,愿意附议。奏章核心便是:陛下静养,国事不可久旷,太子失德,宜早定贤明监国人选,或令年长皇子出阁理政,以安天下之心!”
“很好!”林维雍点头,“明日便递上去!不,今日下午就递!要快!打太子一个措手不及!同时,让我们的人在各部衙门、茶楼酒肆,开始散播‘太子德行有亏,不堪托付’、‘皇长子仁厚稳重,宜当大任’的言论!要形成舆论声势!”
他又看向负责军事和京畿的心腹:“京营、禁军、城防司那边,可有把握?”
“京营几位副将与我们素有往来,禁军统领态度暧昧,但几位副统领可施加影响。城防司主官是陛下的人,暂时难以撼动,但其下几个关键城门校尉,已打点妥当。”心腹顿了顿,“只是…北境镇北侯那边,态度不明。南疆赵坚,恐是铁了心支持太子。”
“无妨。”林维雍冷笑,“赵坚远在南疆,鞭长莫及。镇北侯老谋深算,此刻必是观望。只要我们迅速掌控京城局势,造成既定事实,他们也只能接受。关键是要快、要狠!在陛下…在局面彻底定下之前,不给太子任何翻身的机会!”
“相爷,太子那边…”有人担忧道,“东宫必有防备,且其麾下星火卫、商会势力不容小觑…”
“所以更要双管齐下!”林维雍眼中闪过狠辣,“朝堂上,用‘国本’之议压他,逼他退让甚至被废!暗地里…南疆那边,让赤炎不惜代价发动总攻!务必在最短时间内,让南疆传来‘惨败’或‘太子后勤崩溃’的消息!同时,在京城…给我们的‘暗刃’下令,寻找机会,让太子‘意外’病倒,或者…彻底消失!”
养心斋内温度骤降。所有人都明白,林相这是要行险一搏,彻底铲除太子,扶植易于控制的皇长子,从而永掌权柄!
东宫,慎思堂。
气氛同样紧张,但并未慌乱。殷澈端坐主位,陈禾、沈寒、以及从格物院紧急召回的胡术士分列两旁。潜渊卫的首领“影七”也第一次在如此核心的会议中现身,是一个面容普通、气息几乎完全内敛的中年男子。
“父皇病重,昏迷不醒。林相一党,必然趁机发难。”殷澈开门见山,“‘国本’之争,迫在眉睫。南疆、北境、乃至京城,都可能成为他们攻击的靶子。”
陈禾快速汇报:“潜渊卫监控到,散朝后林相直接回府,其门下官员及关联的御史、宗室频繁串联。市井间已有不利于殿下的流言开始扩散。南疆前线,赵将军密报,妖族赤炎部近日调动异常频繁,似有大规模进攻迹象。北境沈校尉旧部也传来消息,边境摩擦加剧。”
沈寒抱拳道:“殿下,末将训练的三百新军,已初具战力,且绝对忠诚。虽人数不多,但若京城有变,可为殿下手中利刃!”
胡术士则从怀中取出几样东西:“殿下,这是老朽与楚先生近日赶制的几种新符器。‘示警玉符’数枚,若遇危险或强力术法波动,会自动发光示警;‘护身符’几张,可抵挡一次不超过四阶的物理或术法攻击;还有几张强效‘匿踪符’和改良‘疾行符’。虽非杀敌利器,但或可保一时安全。”
影七声音平淡无波:“潜渊卫已全面监控林相府、福瑞当铺旧址、及所有已知关联地点。若其有异动,半个时辰内可获知。另外,钱贵可能的藏匿地点,已锁定三处,正在逐一排查。”
殷澈静静听完,心中已有定计。他看向众人:“林相势大,且谋划已久。此刻父皇病重,他占据大义名分和舆论优势。我们若强行对抗,正中其下怀,会被扣上‘不孝’、‘恋权’、‘引发朝局动荡’的罪名。”
他顿了顿,缓缓道:“故而,我决定:以退为进,以静制动。”
“殿下?”沈寒不解。
“我会立刻上表,自请卸去所有协理差事,闭宫斋戒,为父皇祈福。同时,对外称病,暂不见客。”殷澈解释道,“此举有三利:第一,示弱,降低林相戒心,让他以为我束手无策,从而可能暴露更多破绽,行险冒进。第二,占据‘孝道’制高点,任何人此时攻击我,都会显得冷酷不仁。第三,为我暗中布置争取时间。”
他看向陈禾和影七:“对外示弱,对内则要紧。陈禾,星火卫、潜渊卫全面转入地下,加强情报收集与监控,尤其是林相与南疆、北境的联络渠道,以及他们在京城的武力部署。影七,钱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是关键枢纽,找到他,或找到他的尸体和遗物,都可能撕开缺口!”
“沈寒,你的新军,化整为零,以各种身份潜入京城各处要地待命,没有我的亲笔密令,绝不可妄动!但要做好随时应对突发情况的准备。”
“胡先生,格物院和天工坊继续运转,但要提高戒备。所有研究成果,特别是楚先生关于‘共鸣符文’和克制妖火的进展,务必保密,并加快实用化进程。”
最后,殷澈沉声道:“林相想用大势压我,用阴谋淹我。我便在这风暴中心,造一个看似平静的‘漩涡’。让他所有的力量打进来,然后…找到他最薄弱的那一点,一击必杀!传令下去,东宫所有人,从今日起,谨言慎行,外松内紧。我们的较量,从现在起,转入地下,但会更加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