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么!若不是师父走得早,我早回玄真教复命了!”老头子拍着桌子怒喝,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不甘。那语气里的愤愤,藏着对昔日师门荣光的眷恋,绝非寻常老者的虚张声势。
青女心头一动,指尖悄悄攥紧了狐裘下摆。方才两人对话里提及的“师父”,分明就是抚养她与弟弟长大的玄通道人!可她如今是东域出逃的公主,灵儿更是身负神王血脉,两域关系本就微妙,贸然相认恐生变数,只好强压下心头的惊涛,暗中扯了扯灵儿的衣袖。
可灵儿偏生没领会姐姐的用意,睁着好奇的眼睛追问:“老爷爷,那你师父到底是谁啊?”
“嘿,我师父的名讳,也是你这毛头小子能问的?”老头子顿时挺直了腰板,独臂往胸前一抱,神气十足,“想当年他老人家叱咤全域时,你们姐弟俩还没出世呢!”
“灵儿,不许无礼!”青女急忙喝止弟弟,转而对老头子赔笑打圆场,“老先生莫怪,孩子年纪小不懂事。”她递了个眼刀给灵儿,后者却撇了撇嘴,满脸“我只是好奇”的不服气。
老头子见青女态度谦和,火气渐消,捋了捋稀疏的胡须,带着几分炫耀道:“罢了,看你们年纪轻轻见识浅,便让你们开开眼。玄真教玄通教主,听过吗?那便是我师父!”说这话时,他眼角眉梢都扬着光,全然没留意到姐弟俩骤然僵住的神情。
“师、师父?!”青女与灵儿异口同声地惊呼,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
“正是我师父,你们惊什么?”老头子被两人的反应弄得一愣,柜台后添柴的老妇人也探出头来,满脸茫然地打量着这对姐弟。
“他也是我们的师父啊!”灵儿反应最快,抢着喊道。
老头子浑身一震,独臂猛地撑在桌上站起身,踉跄着凑到两人面前,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你是青女?你是灵儿?”不等姐弟俩点头,他突然激动地一拍大腿,“我是你们的大师兄墨云啊!”
“大师兄!”青女再也绷不住,声音带着哽咽。灵儿也扑上前,拽住墨云的衣袖,眼圈瞬间红了。
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十五六年前的玄真教,墨云作为玄通教主的大弟子,全权照料师门一众师弟师妹的起居。那天师父游历归来,带回一对锦衣玉食的姐弟。姐姐玉婷七八岁模样,肌肤白皙如瓷,眼神却透着不符年龄的沉静;弟弟玉涛刚会走路,面黄肌瘦,华丽的锦袍套在身上空荡荡的,格外刺眼。师父赐名“青女”“灵儿”,叮嘱墨云好生照看。从没照顾过孩童的墨云犯了难,每次下山采购,都要绕去农户家请教大婶育儿经,哪怕只学来“温粥要搅七遍”的琐碎技巧,也会兴冲冲地赶回师门试做。好在青女早慧,不仅自己适应了道观生活,还主动帮着照看弟弟,甚至学着打理师门下的杂事,小小年纪便成了墨云的“小帮手”。
谁料后来墨云遭人陷害,被逐出玄真教,这一别便是十五六年。如今在这北域雪域的小酒馆里意外重逢,屋子里的四人都怔在原地,连灶膛里的柴火“噼啪”声都显得格外清晰。墨云的妻子墨氏,正是当年他请教育儿经的农户大婶的小女儿——这份因师恩结下的缘分,竟在多年后圆满成了家。
“这些年……你们受苦了。”墨云看着青女泛红的眼眶,往日的洋洋得意早已消散,只剩下长辈般的慈祥,声音都带着颤。青女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墨氏连忙从柜台后走出,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看向灵儿的眼神也满是疼惜,像看着失而复得的亲侄。良久,墨氏拭去眼角的泪,转身进了里屋,不多时便端出两碟热气腾腾的烧菜:一碟酱烧兔肉,一碟清炒雪芽,都是北域难得的新鲜食材。
“快吃吧,看这模样,定是在风雪里受了不少罪。”墨氏将筷子塞进两人手里。
“大嫂,咱们一起吃!”青女抹掉眼泪,脸上终于露出重逢后的第一个笑容。四人围坐在木桌旁,就着暖酒聊起过往,窗外的风雪再大,也吹不散屋内的暖意。
聊起师门变故,墨云才知晓:当年玄通道人与异域大和尚的那场武斗实属无奈,却意外将秦义带回了古星,反倒成了玄真教的转机。如今青女已是女教念一圣女的徒弟,而念一与玄通素来交好,师门情谊从未断绝。可当听到灵儿的遭遇时,墨云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叮当响:“姜玉龙当真狠心!同为姜家血脉,竟把亲侄子当囚鸟养!”
“我不能让灵儿一辈子被囚禁在深宫。”青女握紧拳头,眼神坚定,“他是神王姜尚的儿子,该有自己的人生,所以我们才再次逃了出来。”
“说得好!大丈夫顶天立地,路要自己走才不算白活!”墨云拍了拍灵儿的肩膀,语气铿锵,“你们师哥秦义,当年也是从底层拼上来的,一身修为全靠自己闯,你也能行!”灵儿听得眼睛发亮——秦义的事迹他早有耳闻,如今听大师兄提及,更是暗暗攥紧了拳头。青女望着窗外,想起从西域到紫山一路上秦义的照料,心中既有感激,又有几分说不清的牵挂。
“对了,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墨云话锋一转,看向青女。后者脸上的光彩瞬间黯淡下来,愁绪爬上眉梢:“我想让灵儿习武修真,可他入玄真教时年纪太小,没打下根基,我女教的功法又偏阴柔,不适合男子修炼,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有何难!”墨云拍着胸脯应下,“灵儿是神王血脉,天赋绝不会差!你们就住在这里,我亲自指点他修炼!”青女眼中瞬间燃起希望。她忘了,大师兄当年可是玄通教主最看重的弟子,修为根基何等扎实。
没人知晓,墨云当年被玄法陷害时断了灵根,如今虽只是一介平民,可修真的旨要、功法的精髓早已刻进骨子里。当年指点秦义修炼时,他便重新燃起了对修真的执念,如今能教导同门师弟,更是求之不得。
自此,姐弟俩便在小酒馆住了下来。墨云每日清晨带灵儿去后山修炼,从吐纳练气到基础拳法,倾囊相授;灵儿天资卓绝,加上神王血脉的加持,进步神速,不过半月便已摸到化气境的门槛。青女则一边修炼女教功法,一边帮墨氏打理酒馆生意。这座小山城不足千户人家,平日里只有零星的商人、修士路过,酒馆生意清淡,却也清静自在,比起东域皇宫的勾心斗角,这里更像个世外桃源。
可近来,酒馆的客人却突然多了起来,连墙角都摆满了桌椅。墨氏笑着打趣:“定是青女煮的菜好吃,人又俊俏,成了咱们酒馆的活招牌!”青女抿嘴笑,墨云却皱起了眉。他注意到,这些客人大多背着兵器,腰间挂着修士令牌,言谈间都透着对“大事”的期待。
趁添酒的间隙,墨云故意搭话:“几位客官,瞧着面生,是从远道来的?”
一位留着山羊胡的修士爽朗一笑:“可不是!我们是来瞧北域大帝破境的!”
“破境有什么好看的?还值得各位专程赶来?”墨云故作不解。
“这话就外行了!”山羊胡修士拍着桌子,满脸兴奋,“西域天师破境历劫六天六夜,东域大帝破境更是耗了九天九夜!可北域大帝是北天大帝的亲传弟子啊!他破境的盛况,那是古星修士都想亲眼见证的!说不定还能沾点天道气运,对咱们修炼大有裨益!”
墨云心中一凛!北天大帝的亲传弟子破境,这事竟已传遍全域?他看向窗外,山城的大街上行人络绎不绝,风雪中满是来自各域的修士身影。一场惊动古星的盛会,即将在这北域雪域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