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星大陆广袤无垠,不知比蓝星辽阔了多少倍,可如今于秦义而言,竟只有紫山这一隅能容身。他指尖摩挲着洞壁粗糙的岩石,心底泛起一丝自嘲:昔日纵横的天地,如今竟要寄人篱下。
好在紫山八洞主事待他们二人始终礼敬有加,尤其是得知青女一众遭遇凶险,皆一致归咎于自身保护不周,那份坦荡的愧疚与关怀,让青女和秦义由衷感怀。
八洞主事云曦仙子,当年紫山遭围之际,为护青女周全,竟愿以命相搏,独抗重围,这份情义早已让秦义视她为生死挚友。而另一位让秦义格外敬佩的,便是六洞主事湛海。这份敬佩并非源于对方超凡脱俗的性格,反是湛海那副仙风道骨却偏行凡人雅事的做派,让他觉得尤为难得。
古星四域三山,外加一荒一海一火地,每一处都藏着湛海亲闻亲历的趣闻轶事。为了留存这些故事,湛海竟将其一一整理成册,在紫山开辟了一座藏书阁。说穿了,那不过是个两丈见方的山洞,洞壁嵌着夜明珠照明,石架上整整齐齐码着的,全是湛海的亲笔手稿。
可就是这么个简陋的山洞,却让秦义、青女等人视若珍宝,每日总要抽出些时辰泡在里面。
其中最让秦义着迷的,便是手中这本《北天修真录》。书中不仅详尽记载了古星修真界的脉络传承,更以传说中的北天大帝为蓝本,大胆构思了古星四境之外的更高层次。最难得的是,此书跳出了境界递升的俗套,以天地人三重破壁为纲,构建出立体的修真体系。譬如书中所言,修行者若能贯通古星四境,臻至无极境后期,便可称。
何为圣人?湛海在书中直言,圣人在古星拥有绝对尊崇的地位,无论武修还是法修,皆已臻至之境——就像那些执掌四域、修为达至无极境的大帝,便是世人尊称的。可惜即便强如圣帝,终究仍是凡人之躯,纵使高修能活至千岁,也难逃生老病死的轮回。而破四境之后的修行目标,便是踏入之境。一旦成就地仙之资,便能吸纳山川河流之灵韵,与地脉共存,脱离轮回而长生不灭,更可凭一己之力跨越山海,甚至纵横古星全域。
至于,更是传说中的周天之圣,能引寰宇周天灵力为己用,与天地同寿,可跨星域拜会帝极强者,甚至执掌六界秩序。而北天大帝,便是天仙中的至尊——天帝。只是这地仙与天仙之间的天堑之别,连湛海也只能在书中含糊缀述,未能尽解。
如今秦义已然突破无极境,他抬头望向洞外缭绕的云雾,心中清明,下一步,便是冲击地仙。
古星之上,无极境已是俯瞰众生的存在,可地仙、天仙,又该是何等通天彻地的威力?秦义摩挲着泛黄的书页,轻声感叹。
身旁的青女目光从他脸颊移开,望向洞外云遮雾绕的山峦。她缓缓起身,走到洞口,山风卷起她的衣袂,发丝贴在光洁的额角。为了师父,为了灵儿......我必须拼命修行!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定。
洞口的光亮刺得人睁不开眼,秦义望着青女逆光而立的身影,眼中满是欣慰。那一刻,记忆突然回溯,竟与玄真教初遇时那个怯生生却倔强的少女重叠。他低头再看手中的《北天修真录》,纸页间的字迹仿佛化作了漫漫长路,延伸向遥不可及的远方。
洞内突然传来一阵没心没肺的笑声,打破了这份沉静,是埋头翻书的天星,正对着一页手稿笑得前仰后合,不时发出的闷笑。
师父!您快来看这个,太有意思了!天星挥舞着书页嚷嚷,说就因为能挨着姬洛女帝坐,姜尚和姚光那两个老神仙竟争风吃醋打了一架,最后还被北天大帝罚着坐房顶思过呢!
秦义无奈摇头,果然在半大孩子眼里,成年人的风雅轶事,都成了笑料。天星,为师让你找的是修真秘法,不是这些闲谈趣闻。
可这真的很好笑啊!天星揉着笑出泪的眼睛,转头看向洞口的青女,青女姐姐,你说是不是?两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头子,为了个座位打架,还被罚坐房顶一整天!
青女本沉浸在修行的执念中,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想起书中对姬洛女帝风华的描述,再联想两个老者幼稚的举动,不由得一声笑了出来。眉宇间的阴霾,也随这笑声烟消云散。
与此同时,玄真教正殿之上,玄法教主正襟危坐于法座中央。他双目紧闭,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黑色玄气,显然正在闭关修行。一旁的锋秀寸步不离地侍立着,目光紧盯着教主,生怕他修行出岔。许是连日守护太过疲惫,他不知不觉便倚着殿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徒儿,去将念一带过来。
清冷的声音陡然响起,锋秀一个激灵惊醒,忙躬身应道:整个玄真教,也唯有他敢在教主修行时如此懈怠,却又能得教主这般随意吩咐。
玄法早已凭借鬼骨破境,九幽秘法臻至大成,本该心境澄明,可方才修行时,一段尘封的往事却突然闯入脑海,让他瞬间戾气翻涌。那是他与大师兄玄通、师妹念一一同修行的日子。本该是同门相得的温馨记忆,此刻却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在玄法心中,修行至上,世间万物皆可舍弃。他一直以师父的教诲为己任,誓要将玄真教道法传遍四域,论及道法修为,他从未输过玄通。可万万没想到,师父临终前,竟将玄真教的执掌权交给了玄通!
得知密令的那一刻,玄法只觉五雷轰顶,心神瞬间溃散。此后三百年,他修为停滞在真法境,日渐消沉。若非当年域外大和尚点化,他恐怕至今仍困在那片执念的泥沼里。
红颜祸水......都是这红颜祸水!玄法猛地睁开眼,眸中翻涌着滔天怒火,我早说过,玄通根本不是执掌教派的料!
不多时,锋秀便将念一从困神谷带到了正殿。念一面容憔悴,衣衫陈旧,唯有一双眼睛,依旧透着冰冷的倔强。玄法看着眼前这个昔日天玄山第一美人,如今落魄如乞丐,心中的怒火竟消了些许。
你这个恶妇!都是你害了玄通,害了整个玄真教!玄法拍案而起,怒目圆睁地指着念一。
我若真有这般本事,第一个要除的,便是你这个叛徒!念一惨白的脸上泛起一丝冷笑,声音嘶哑却字字如刀。
叛徒?玄法怒极反笑,玄通一心扑在你身上,早把老祖的法旨抛到了九霄云外!你看看这玄真教,几百年了毫无建树,天下人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教派!若不是你祸乱他的心神,他怎会连个域外大和尚都斗不过,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
字字诛心的指责,让殿内空气都变得冰冷。锋秀站在一旁,只觉后背发凉,却不敢有半分劝阻。
哼......念一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泪水突然涌了上来,当年若不是你造谣我与师兄有私,我们怎会被师父惩罚?若不是你到处散播流言,师兄怎会为了洗刷污名,被迫与人决斗,最终惨死!
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告诉你。玄法上前一步,俯身盯着念一,声音阴狠,玄通就是我杀的!他太让我失望了,偌大的玄真教在他手里日渐衰败,教中上下早已对他失望透顶......
你......念一浑身一颤,玄法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刺穿了她最后的防线。后面的话她已听不真切,脑海中全是玄通温文尔雅的音容相貌。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唯有泪水无声地滑落,顺着枯槁的脸颊砸在冰冷的金砖上。那份无声的悲戚,比号啕大哭更令人心悸。
锋秀在一旁看得心头发酸,却深知教主心性,只能死死攥着拳头,无能为力。
罢了。玄法直起身,语气恢复了冰冷,你就带着这份仇恨,卑微地活着吧。话音未落,他抬手一挥,一道黑气如毒蛇般射向念一腹部。念一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大殿内沉寂了许久,锋秀才敢上前,低声吩咐弟子将念一拖出大殿。
师父,您为何不杀了她?锋秀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玄法负手而立,望向殿外暗沉的天色,周身阴风飒飒。我要让她亲眼看着,玄真教在本尊手里,如何重现荣光,征服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