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叩着,车窗外的雨丝被风揉成一片朦胧的白。后视镜里,那辆挂着邻市牌照的黑色帕萨特始终保持着百米距离,轮胎碾过积水的声音像一串黏在身后的省略号,在寂静的雨夜里格外清晰。
“还有三公里到检查站。”副驾驶座上的老周忽然开口,指节敲了敲仪表盘上的导航,“刚才联系过了,张队会带着人在那边等着。”
沈星河“嗯”了一声,打转向灯的动作却顿了半秒。雨刷器有节奏地扫过玻璃,将前方的路牌切成一明一暗的碎片——G302国道,距离青州市界还有17公里。三天前从临海市出发时,他没想到这趟追查“蜂巢”组织余党的行动会拖到雨夜,更没想到会被尾巴缀上整整六个小时。
“后视镜里那车,从服务区出来就没换过车道。”老周掏出腰间的配枪检查弹匣,金属碰撞声在狭小的车厢里格外刺耳,“刚才在加油站加油时,我绕到他们车后看过,后保险杠有块新补的漆,跟上周在临海郊区监控里拍到的那辆可疑车特征对上了。”
沈星河没接话,视线落在前方被车灯劈开的雨幕里。三天前,临海警方在一处废弃工厂查获了“蜂巢”组织的秘密据点,现场搜出的加密硬盘里,除了大量跨境交易记录,还有一份标注着“青州市郊仓库”的货运单。根据技术部门破译的信息,这个仓库很可能藏着“蜂巢”残余的核心成员,包括那个代号“工蜂”的神秘头目。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和老周只带了两名队员,伪装成普通货运司机,开着这辆借来的二手货车昼伏夜出。可从昨天傍晚开始,这辆黑色帕萨特就像影子一样黏了上来。在省道旁的小镇绕了三个圈,甚至故意拐进死胡同倒车,都没能甩掉对方——显然,对方不仅认出了他们,还在等一个动手的时机。
“吱呀”一声,副驾驶的车窗被摇开一条缝,冷雨混着风灌进来。老周探出头看了眼后视镜,缩回来时眉头拧成了疙瘩:“不对劲,他们加速了。”
沈星河猛地踩下油门,货车引擎发出一声闷吼,车身在湿滑的路面上微微发飘。后视镜里,黑色帕萨特的灯光越来越近,两道光柱像两只紧盯猎物的眼睛。他忽然打了把方向盘,货车斜斜地切向右侧车道,轮胎碾过积水带,溅起的水花在后视镜里炸开一片白雾。
“坐稳了。”他低声说,左手在挡位杆上一推,右手握紧方向盘。前方五百米处,路牌上的“前方施工,限速40”几个字在雨夜里泛着荧光——那是他早上特意查过的路段,半个月前被暴雨冲垮了半边路基,至今只修好了一条临时通道,最窄处只能容一辆车通过。
货车刚驶入施工路段,身后就传来刺耳的鸣笛声。沈星河从后视镜里瞥见帕萨特猛地向左打方向,似乎想从左侧超车。他立刻向右微调方向盘,货车的左后轮碾过路边的碎石堆,车身微微倾斜,恰好挡住了超车路线。
“他们急了。”老周的声音带着点兴奋,手里的枪已经上了膛,“这路段没监控,是个动手的好地方。”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货车尾部猛地一震。沈星河心里一沉——对方竟然直接撞了上来。他下意识踩下刹车,货车在湿滑的路面上滑出两米才停下,车身还在微微晃动。
“妈的,他们想逼我们停车!”老周推开车门就要下去,却被沈星河一把拉住。
“等等。”沈星河盯着后视镜,帕萨特停在他们车后十米处,车灯亮得晃眼,却没人下车。雨越下越大,砸在车顶的声音像无数只手在敲打,周围除了风声和雨声,听不到任何动静。
“不对劲。”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了外套,他绕到货车尾部,借着车灯的光看清了保险杠上的凹痕——撞击力度不大,更像是一种警告。
就在这时,帕萨特的车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人影钻了出来。那人没靠近,只是站在车旁,抬手朝他挥了挥。沈星河眯起眼,借着货车尾灯的光看清了对方手里的东西——一部正在亮屏的手机。
“他想跟我们通话?”老周也下了车,举着枪警惕地盯着对方。
沈星河没动,看着那人将手机举到耳边。几秒钟后,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串陌生的号码。他按下接听键,雨声立刻灌进听筒,混着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沙哑声音:
“沈警官,别往青州去了。”
沈星河的心脏猛地一缩。对方知道他的身份。
“‘蜂巢’的人早就转移了,青州仓库是个空壳子。”沙哑的声音在雨夜里忽远忽近,“你们查的货运单是假的,是‘工蜂’故意放出去的诱饵。”
“你是谁?”沈星河握紧手机,目光死死盯着十米外的人影。
对方沉默了几秒,突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透过变声器,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现在掉头回临海,还能保住小命。”
“你在耍什么花样?”老周忍不住吼了一声,向前走了两步。
人影突然向后退了一步,重新躲回帕萨特的车灯阴影里:“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青州仓库看看。不过提醒你们,那里等着的不是‘工蜂’,是临海市公安局的副局长——赵立东。”
沈星河的瞳孔骤然收缩。赵立东?那个三天前还在局里主持会议,叮嘱他们务必“彻查蜂巢余党”的副局长?
“别惊讶,沈警官。”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蜂巢’能在临海潜伏这么久,没几个‘内应’怎么行?赵副局长手里,可有你们想要的‘工蜂’的真实身份。”
话音刚落,听筒里传来一阵忙音。沈星河抬头时,帕萨特的车灯突然熄灭,引擎声轰鸣着远去,轮胎碾过积水的声音很快消失在雨幕里。
“追吗?”老周举着枪,看向帕萨特消失的方向。
沈星河站在雨里,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陌生号码,又抬头望向青州的方向——17公里外,就是青州市界。刚才那人的话像一颗石子,在他心里搅起一片浑水。
赵立东是局里的老资格,从警三十年,破案无数,怎么可能是“蜂巢”的内应?可对方说得如此具体,甚至知道他们的行动路线和目标,显然不是信口胡说。
“不追。”他突然开口,声音被雨水泡得有些发沉,“继续去青州。”
老周愣住了:“可是……”
“去仓库看看。”沈星河打断他,转身往驾驶室走,“如果真是陷阱,我们更得去。如果不是,正好能揪出赵立东这条线。”
坐进驾驶室时,他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火光在雨夜里亮了一下,映出他眼底的冷光。三天前在废弃工厂,他曾在墙角发现一枚不属于现场的袖扣——银质,上面刻着一个微小的“赵”字。当时他以为是无关人员掉落的,现在想来,那或许就是第一个警告。
货车重新启动,引擎的轰鸣声混着雨声,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沈星河打开车窗,让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他知道,从踏入这条雨路开始,这场追查就不再只是抓捕“蜂巢”余党那么简单了。
前方的雨幕里,青州的路牌越来越近。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仓库里的埋伏,还是副局长赵立东那张熟悉的脸,但他清楚,有些暗涌必须亲手揭开,哪怕脚下就是深渊。
雨还在下,货车的灯光刺破夜幕,像一把锋利的刀,劈开了通往未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