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钟摆第27次掠过头顶时,沈星河终于看清了那些嵌在石壁里的人脸。
不是浮雕。是真的。
皮肤像脱水的羊皮纸贴在颅骨上,眼眶里嵌着的黑曜石在幽蓝火光中转动,二十三张脸同时朝着他所在的方位,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刚才在时间乱流里被撕裂的左臂还在渗血,血珠滴落在地面的瞬间就化作金红色的雾气,被头顶垂下的蛛网状根系吸走。
“第114分钟,”沈星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把工兵铲横在胸前,“或者第7年?”
身后的石门在十分钟前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流动着银灰色光芒的“墙”——用地质锤敲上去会发出钟鸣般的回响,锤尖接触的地方会浮现出玛雅数字,随后像水面涟漪般散去。他试着用登山绳绕过去,结果绳子另一端从天花板垂了下来,末端还系着他出发时挂在背包上的平安符。
钟摆突然加速,阴影在石壁上疯狂蠕动。那些人脸开始渗出琥珀色的液体,顺着岩壁沟壑汇成细流,在地面勾勒出复杂的图案——看起来像是某种星图,但猎户座的位置被换成了一只衔着蛇的猫头鹰。
“时间不是线性的,是环形的。”沈星河想起考古队里老教授说过的话,当时老人正用放大镜观察一块刻着螺旋纹的玉佩,“玛雅人认为,每过52年,世界就会被重新编织一次。”
他的手表停在凌晨三点十七分,指针却在逆时针转动。更诡异的是背包里的压缩饼干——早上吃的时候还是完整的,现在却变成了碎屑,包装袋上还留着他昨晚咬开的齿痕。
当钟摆第33次摆动时,左侧石壁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透出微弱的手电光。
“沈队?”缝隙里传来赵教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电流杂音,“听到请回答,我们在……”
声音戛然而止。缝隙里伸出来一只手,戴着沈星河再熟悉不过的黑色战术手套——那是他自己的手。手套背面的磨损痕迹和他左手虎口处的疤痕完全吻合,甚至连上次在雨林里被荆棘划破的小口都分毫不差。
沈星河猛地后退,撞在银灰色的墙上。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墙面上突然映出另一个“他”——穿着沾满泥浆的冲锋衣,脸上有一道新鲜的伤口,正举着地质锤对准自己的后脑。
“两个可能性。”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工兵铲边缘,“要么是平行时空的投影,要么是过去\/未来的我。”
地面的琥珀色液体突然沸腾起来,星图上的猫头鹰眼睛亮起红光。钟摆的影子在墙上拼出玛雅数字“13”,紧接着,整座石室开始剧烈震动。那些人脸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嘶鸣,有三张脸的眼球滚落出来,在地上弹了几下,化作灰烬。
左侧的缝隙越来越大,足够容纳一个人通过。里面的手电光忽明忽暗,隐约能看到赵教授的背包卡在两块岩石之间——那是三天前他们在神庙入口处遗失的装备,当时赵教授为了捡掉落的考古记录本,差点被落石砸中。
“沈队,快过来!”缝隙里的“自己”突然开口,声音和他一模一样,“时间不多了,门只能维持……”
话音未落,银灰色墙壁上的“倒影”突然动了。它举起地质锤,狠狠砸向沈星河的影子——现实中的他立刻感到后脑一阵剧痛,眼前瞬间发黑。
“原来如此。”沈星河咬着牙站稳,反手将工兵铲掷向墙面。金属撞击的脆响中,墙面上的“倒影”被劈成两半,而左侧缝隙里的“自己”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战术手套下的手指开始变得透明。
琥珀色星图上的猫头鹰开始转动,衔着的蛇身展开,露出一串细密的玛雅文字。沈星河瞳孔骤缩——那是他在主墓室壁画上见过的献祭咒语,翻译过来是:“以时间为祭,换世界重生。”
钟摆停止摆动的瞬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沈星河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鼓点般和远处的水声重合。他突然想起刚进入神庙时看到的浮雕:戴着羽毛冠的祭司站在钟摆下,双手举着心脏,脚下踩着七个跪着的人影,每个人影的胸口都插着不同的武器——其中一个人影手里握着的,正是他现在用的工兵铲。
“第52次摆动。”他看着地面上重新凝固的琥珀色星图,突然笑了笑,“52年一个轮回。”
他解下腰间的登山绳,一端系在钟摆的铜环上,另一端绑住自己的手腕。当他纵身跃向银灰色墙壁时,清楚地看到墙面上的“倒影”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接触的瞬间,他闻到了熟悉的檀香——那是老教授书房里常年燃着的线香味道。眼前闪过无数碎片化的画面:赵教授在主墓室里触摸壁画时突然老化的手,队员小李在石门消失前惊恐的脸,还有自己七岁生日那天,父亲送给自己的那只猫头鹰木雕。
“时间不是环形,是螺旋。”沈星河感觉身体正在被拉伸,像融化的糖浆,“每一圈都会回到原点,但又不是同一个原点。”
他在坠落中抓住了什么——是那只从缝隙里伸出来的手。当掌心相贴的瞬间,所有的“倒影”和“自己”都化作金红色的雾气,被钟摆吸入。
再次睁开眼时,沈星河躺在冰冷的石地上,左臂的伤口已经结痂。钟摆还在摆动,但速度恢复了正常,阴影在石壁上缓慢移动。那些人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常的浮雕,刻着玛雅人祭祀的场景。
地面的星图变成了普通的水渍,银灰色的墙重新变回石门,门把手上挂着他的登山绳。
背包里的压缩饼干还是完整的,手表指针顺时针转动,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
沈星河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当他拿起工兵铲时,发现铲刃上沾着一丝琥珀色的液体,在接触空气的瞬间化作了尘埃。
石门背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赵教授的呼喊:“沈队!你跑哪儿去了?我们找到主墓室的入口了!”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门外的手电光温暖而明亮,队员们脸上带着疲惫却兴奋的表情,赵教授手里还拿着那块刻着螺旋纹的玉佩,正对着光仔细观察。
“沈队,你脸色不太好。”小李递过来水壶,“是不是太累了?”
沈星河接过水壶,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表面。他看向赵教授手里的玉佩,螺旋纹的尽头刻着一个极小的玛雅数字——“13”。
“没什么,”他拧开水壶喝了一口,水流过喉咙的触感无比真实,“我们走吧,时间宝贵。”
钟摆的声音被远远抛在身后,在空旷的神庙里发出悠长的回响,像某种来自远古的叹息。沈星河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石门上方的浮雕里,有一只猫头鹰正从猎户座的位置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