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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时间的涟漪

晨雾在山林间缓慢流淌,如同乳白色的河流。两堆篝火已经熄灭,只余缕缕青烟袅袅升起,融入雾气之中。

景月盘膝坐在一块平整的山石上,双目微闭,周身萦绕着极其稀薄却异常纯净的银色光晕。他在尝试从这个世界稀薄的灵气与月华之力中汲取微末的补充,但杯水车薪。顶上战争透支的本源,加上昨日维持通道、压制丛云切共鸣的消耗,让他此刻的状态跌至谷底。他需要时间,大量的时间,以及合适的环境,才可能慢慢修复。

在他身旁,七实悬浮在空中,手中的平板持续发出低微的嗡鸣。无数复杂的数据流在屏幕上瀑布般刷新,其中夹杂着三维时空模型、能量频谱分析、因果线推演图等令人眼花缭乱的信息。

永远靠在一棵树下,看似在休息,但耳朵竖起,金色竖瞳不时扫过对面另一堆篝火旁静坐或低声交谈的刀剑男士们。刹那抱着丛云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鞘上的纹路,冰蓝眼眸望着远山,似乎在思考什么。诸叶则安静地擦拭着每一支箭矢,神情专注,偶尔抬眼看向七实的方向,等待分析结果。

刀剑男士们那边,气氛则更加凝重。

三日月宗近依旧优雅地坐着,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新月眼眸望着雾气深处,若有所思。压切长谷部抱臂而立,脸色沉郁,目光不时瞥向山林深处——那是昨日不动行光跑开的方向。宗三左文字低着头,绀色的发丝遮住了大半面容,只能看到他紧抿的唇和微微颤抖的指尖。药研藤四郎正低声与骨喰藤四郎和鲶尾藤四郎说着什么,烛台切光忠则默默准备着简单的早餐。

晨光渐亮,驱散了些许雾气。七实手中的平板,嗡鸣声停了下来。

“分析完成。”她平静的声音打破了林间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

七实将平板上的三维时空模型投影到众人面前的空地上。那是一个不断旋转、流淌着银色与暗金色光辉的、如同抽象河流般的模型。

“根据现有数据,结合刀剑付丧神阁下的‘时间装置残留波动’与本团队‘跨界通道开启记录’,现做出如下推论。”七实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公式。

“第一,定位确认。我们当前所在时空坐标,与双方预定目标点(刀剑阁下目标:1582年本能寺;我方目标:战国时代御神木所在时间点)均存在显着偏差。误差范围超出正常时空穿梭容限值347%。”

“第二,偏移原因推演。”模型上,代表“刀剑时间流”的暗金色线条与代表“景月通道”的银色线条靠近,在即将交汇于“本能寺\/御神木”附近节点时,并未直接碰撞,而是被一股无形的、更加浩瀚的“背景波动”干扰、扭曲,最终共同偏离,落入一个相对平缓的“涡流”区域——那正是模型中心,一个不断旋转的小型银色漩涡,被标注为“当前所在:1572年”。

“综合能量特征、时空结构稳定性、因果线扰动模式分析,造成此次偏移的‘背景波动’,有89.7%的概率源于‘时间连续性’本身的自我调节机制。”七实调出新的分析图,那是两条原本几乎要撞在一起的线条,被一层柔和的、水波般的屏障轻轻推开、导入旁边的回旋区,“当两条高能时空干涉事件(大规模时间跳跃、跨界空间裂缝开启)的目的地过于接近,在更高维度的时空尺度上,可能被视为对‘时间主干流’的潜在威胁或过度压力点。作为保护机制,时间连续性会自发产生缓冲性的‘时间涟漪’或‘微型时空漩涡’,将干涉事件及其相关者卷入,以消弭直接冲突、分摊压力、并给予系统自我修复的时间。”

“也就是说,”药研藤四郎推了推眼镜,冰紫色的眼眸锐利地盯着模型,“并非意外故障,而是……时间长河把我们‘甩’到了这个相对安全的支流里,作为缓冲?”

“可以这样理解。”七实点头,“此‘涟漪’或‘漩涡’是一个临时性的、相对独立的时空片段。它依托于真实历史(1572年)构建,但其‘存在强度’与‘持续时间’有限。根据模型推演,此缓冲时空的稳定性将随时间推移而缓慢衰减,其内部时间流速与外部的‘主干历史’及‘各位原属时空’也存在非线性差异。当其衰减至临界点,或当其‘缓冲使命’完成(即两条高能干涉事件的直接冲突风险消除),此临时时空将会自然消散,而身处其中的我们,将会在时空连续性作用下,被‘弹回’各自原本的时空脉络,或最接近的稳定历史节点。”

一片寂静。只有林间的风声和远处隐约的鸟鸣。

“缓冲……世界?”永远眨了眨眼,有些困惑,“那我们在这里做的事,算什么?”

“基于当前模型,此缓冲时空虽是临时,但其内部发生的一切,就身处其中的我们而言,是‘真实’的。”七实解释道,“它会遵循基本物理与历史规律。我们对它的影响,在其存续期间是有效的。但当时空消散,这些影响绝大多数将被‘主干历史’的修正力抹平或吸收,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涟漪终会平息。只有极少数可能留下极其微弱的‘历史印记’或‘因果残响’,其影响程度无法精确预估。”

“也就是说,”三日月宗近缓缓开口,新月眼眸中光华流转,“我们被赐予了十年……一段额外的时间,一个可以暂时脱离‘绝对使命’的喘息之机,却又注定不会在‘主干历史’中留下决定性痕迹的……镜花水月之梦?”

“从数据层面,可以这样解读。”七实确认。

“那我们能主动离开吗?”压切长谷部问,“我是说,在这个‘梦’结束前,回到我们原本的任务时间点?”

“不建议,且目前无法实现。”七实调出新的数据,“首先,景月因本源严重损耗,短期内无法再次安全开启稳定跨界通道。其次,此缓冲时空的‘边界’与‘主干历史’及‘其他时间流’的壁垒因缓冲机制而强化,强行突破需消耗巨大能量,且极可能导致时空结构崩溃,引发不可预测的连锁灾难。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她指向模型上那个正在缓慢旋转的银色漩涡,其边缘的亮度正在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变暗,“此缓冲时空的‘寿命’有限。根据衰减速率估算,其完全消散时间,约相当于此世界内部时间的……八年至十二年。与诸位所知距离本能寺之变的‘十年’大致吻合。”

“在我们‘梦醒’之前,这个世界自己就会结束?”鲶尾藤四郎惊讶道。

“是的。届时,我们会被自然‘送回’。因此,最合理的选择是:在此缓冲时空存续期间,适应并利用它。景月可借此修复本源,诸位可调整状态、观察历史、并应对此间可能存在的、被缓冲时空吸引而来的‘异常’(如时间溯行军)。同时,我们可合作研究此次时空异常的深层原因,以及丛云切与历史气息的共鸣机制,为未来可能的回归做准备。”

七实的分析条理清晰,利弊分明,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心思各异的众人心头。

“十年……”宗三左文字抬起头,暗红的左眼在晨光中显得有些空洞,“一场不会留下痕迹的梦……那我们在这里的挣扎、观察、思考……又有什么意义?”

“意义在于经历本身,宗三。”三日月宗近微笑道,笑容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即使是一场梦,梦中的悲欢喜怒,对做梦的人而言,亦是真实。更何况,这梦中或许还藏着我们清醒时,无法看清的……‘真实’的倒影。”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自己的同伴,又看向景月:“景月阁下,七实小姐的分析,我基本赞同。既来之,则安之。与其焦虑如何离开,不如思考如何利用这‘额外’的十年。我提议,我们暂时分为两组行动,如何?”

景月缓缓睁开眼,金色的竖瞳虽然依旧黯淡,但已恢复平静:“请讲。”

二、 分组与抉择

“一组,为‘观察组’。”三日月宗近看向宗三左文字、药研藤四郎,最后目光落在昨日回来后便一直沉默、此刻蜷缩在树根下的不动行光身上,“宗三,药研,不动。你们的任务是,以合适的身份潜入这个时代,近距离观察这个时期的信长公及其势力。目的有三:其一,收集这个时代的情报,确认历史修正主义者是否已在此活动;其二,观察信长公这十年间的变化,这或许能帮助你们……理解一些东西;其三,也是最重要的,是‘观察’本身。以‘梦中之身’,重新审视你们曾经的主人,审视那段即将走向终结的历史。这或许是我们此行,除了应对异常之外,最大的‘意义’。”

不动行光身体一颤,猛地抬起头,红肿的眼睛死死盯着三日月。宗三左文字抿紧了唇。药研藤四郎则冷静地点了点头:“了解。保持观察距离,记录,分析,必要时应对异常。避免直接干预历史关键节点。”

“另一组,为‘调查组’。”三日月看向压切长谷部、山姥切国广,又看向景月团队,“由我、长谷部、国广,与景月阁下及诸位同行。我们的任务是,追踪调查被丛云切气息吸引而来的时间溯行军异常动向,探究其背后是否与历史修正主义者有关,并寻找可能稳定时空、或有助于景月阁下恢复的方法。同时,我们可在外围策应观察组,共享情报。”

“我不同意!”压切长谷部突然出声,脸色难看,“为什么让不动去观察组?他现在这个状态,一旦靠近主公,谁能保证他不会做出冲动之事?他昨天差点就……”

“正因为如此,才需要让他去。”三日月宗近打断他,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长谷部,你心中的锁链,同样需要解开。但你现在强行束缚他,只会让那根弦绷得更紧,直至断裂。让宗三和药研看着他,给他一个‘安全’的距离,去‘看’,去‘感受’。这是他的劫,也是他的机缘。至于你……”

他看向压切长谷部,新月眼眸深邃:“你的职责,你的‘绝对命令’,与你的心,同样需要在这十年里,找到一个平衡点。跟在我身边,或许能看得更清楚些。”

压切长谷部拳头紧握,指节发白,但最终,在三日月的注视下,他颓然松开了手,别过脸去,算是默许。

山姥切国广将被单又裹紧了些,低声道:“我……我会尽力协调。”

景月略一沉吟,看向永远、刹那和诸叶。永远跃跃欲试,刹那平静点头,诸叶表示听从安排。

“可。”景月最终应允,“如此安排甚好。我等亦需时间恢复与探查。只是,联络方式……”

“这个交给我。”药研藤四郎从怀中取出几个小巧的、如同勾玉般的黑色玉石,递给景月三枚,自己留了三枚,“简易通信符,利用灵力与‘念’共鸣,可在百里范围内传递简短讯息。注入一丝灵力或你们的妖力即可激活使用。若有紧急情况,或需汇合,便通过此物联络。”

景月接过,感知了一下,点点头:“多谢。既如此,我们便在此地暂别。诸位保重。”

“保重。”三日月宗近微笑颔首。

观察组的三人——宗三左文字默默起身,走到不动行光身边,伸手将他拉了起来。不动行光眼神依旧空洞,但没有反抗。药研藤四郎对调查组众人点点头,又对骨喰、鲶尾、烛台切示意了一下,便领着宗三和不动,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笼罩的山林深处,朝着尾张腹地的方向而去。

“那么,我们也该出发了。”三日月宗近看向景月,“七实小姐,可有关溯行军异常动向的线索?”

七实平板上调出地图,标注出几个闪烁的红点:“根据昨日战斗后残留能量追踪,以及夜间对周边灵脉与历史气息的扫描,发现三处能量异常点,疑似与时间溯行军活动或丛云切共鸣有关。分别位于东南方古战场遗迹、北方废弃山神社、以及西方一处古坟群。能量反应强度依次递增。建议从最近的古战场遗迹开始调查。”

“有劳带路。”三日月笑道。

调查组一行八人(景月、永远、刹那、诸叶、七实、三日月、压切长谷部、山姥切国广),也离开了这片临时营地,朝着东南方向行去。

晨雾彻底散开,阳光洒落在1572年的山林间。两条因意外而交织的轨迹,在此刻短暂分开,如同镜子的两面,分别映向这个时代的烈火与暗影。

三、 观察组:裂痕与真实

化名“左文字”、“药研”、“行光”的三位浪人武士,用了三天时间,才接近尾张的核心区域。

不动行光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只是机械地跟着走,眼神空洞地看着沿途的村庄、田地、行色匆匆的农人与商人。直到他们远远望见那座名为“清洲”的城池轮廓时,他才猛地停下脚步,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主公……就在那里……”他喃喃道,眼中涌出泪水,混合着渴望、恐惧、痛苦,以及一种近乎崩溃的茫然。他想冲过去,想立刻见到那个人,想大声告诉他十年后的命运,想改变一切……

一只冰冷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是宗三左文字。这位打刀付丧神同样脸色苍白,左眼的烙印微微发红,但他眼神深处,却有一种比不动行光更深的、近乎死寂的平静。“还不是时候。记住三日月的话,我们是来‘看’的。”

“看什么?”不动行光嘶声道,声音沙哑,“看他怎么一步步走向那场火吗?看他和历史记载里一样,变得越来越……”

“看真实的他。”药研藤四郎打断了他,声音冷静如手术刀,“不是史书上的‘第六天魔王’,也不是你记忆中只宠爱你的‘完美主君’。看一个活生生的、在乱世中挣扎、权衡、杀戮、也建设的‘人’。这是你的机会,不动,也是我们的。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用这双‘梦’里的眼睛,好好看清楚。”

不动行光咬紧牙关,最终没有再往前冲,但拳头握得死紧。

他们以来自偏远地区的落魄武士身份,在清洲城下町暂时安顿下来。药研利用精湛的医术和冷静的头脑,很快在町内的医馆找到了帮忙的活计,并开始有意识地收集各种信息——市井流言、物价变动、商人带来的各地消息、甚至是一些从武士口中漏出的只言片语。宗三左文字则凭借忧郁的气质和一手不错的书法,在寺庙挂了单,偶尔帮人抄写经文,更多的时间则是沉默地观察着这座城与进出城池的人。不动行光最不安分,他混迹在城下町的演武场和低级武士聚集的酒肆,靠着一手出众的剑术(刻意压制后)和不要命的拼酒风格,很快也混了个脸熟,听到了不少关于“信长公”近期动向的消息。

时间在平静与暗流中推移。转眼已是元龟四年(1573)夏。织田信长在击败了朝仓、浅井联军后,威望更盛,但也面临着新的挑战——伊势长岛的一向一揆。

当信长准备出兵镇压长岛的消息传来时,观察组三人知道,第一次真正“近距离”观察的机会来了。

“长岛……”不动行光脸色变了变。他记得这段历史,一场残酷的围城与屠杀。

“我们要去吗?”他看向药研和宗三,眼中是挣扎。

“去。”药研藤四郎合上手中的情报简册,镜片后的目光冰冷,“但记住,我们是‘浪人’,是受雇的杂兵。只看,只听,记录。除非危及我们自身或任务目标(历史修正主义者),否则绝不出手干预战斗进程。”

他们混入了尾张征召的杂兵队伍,跟随大军开赴伊势。

长岛围攻战,比历史记载的文字更加血腥、更加直观地呈现在他们面前。

震耳欲聋的铁炮声,箭矢破空的尖啸,喊杀声,哀嚎声,燃烧的寺庙与民家,被砦墙阻隔的一次次徒劳冲锋,以及越来越重的尸臭与焦糊味。

不动行光被分配在侧翼一支队伍中,负责警戒和清扫残敌。他亲眼看到,信长骑马立于本阵高处,冷静地下达着一条条残酷的命令:水攻、火攻、切断粮道、不接受投降……那些命令通过传令兵,化为前线士卒的死亡与敌人的绝望。信长的表情大部分时间都平静无波,只有在某些战术得逞时,眼中才会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那光芒并非喜悦,更像是一种……确认。

确认自己的意志,正在有效地碾碎阻碍。

在一次短暂的局部战斗中,不动行光所在的队伍遭遇了一小股悍不畏死的一向宗信徒突袭。混战中,他不自觉地用出了远超杂兵水准的剑术,瞬间斩杀数人,解了队伍之危。战斗结束后,他喘着粗气,抬头看向本阵方向,恰好对上了一道目光。

那是信长身边一名骑马武士的目光,似乎是某个与力或侧近,正略带讶异地看向他这边。而信长本人,似乎也因这边的骚动微微侧目,但只是瞥了一眼,便重新将注意力投向了主战场方向。

那一眼,很平淡,没有任何特别的意味,就像看到一个比较能打的杂兵。

但不动行光却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没有认出他。

没有他记忆中那种带着戏谑、宠爱、乃至纵容的独特眼神。

只是……看一个陌生士兵的眼神。

是啊,他现在是“行光”,一个落魄浪人,不是那把被珍爱地带在身边、饮酒作乐时常被把玩的“不动行光”。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冰冷的现实感,瞬间淹没了他。心中那个“完美主君”的幻影,出现了第一道清晰的裂痕。原来,脱离了“不动行光”这重身份,在主公眼中,他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稍微显眼一点的……工具。

战斗持续了数月。最终,长岛陷落。信长下令对残存的一向宗信徒和部分平民进行严厉处置。

那一天,不动行光被派去清理一片战后废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焦臭。在堆积的瓦砾和尸体旁,他看到了信长。

信长在一群武士的簇拥下,巡视着这片被彻底摧毁的土地。他停在一处,那里有几名被俘的老弱妇孺,正被武士们按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名武士正在向信长请示如何处置。

信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几个俘虏。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近乎空洞。阳光照在他那身华丽的南蛮胴具足上,反射着冷硬的光。不动行光距离不算太近,但他莫名觉得,那一瞬间,主公的眼神,和宗三左文字梦中那燃烧的火焰深处,某种虚无的神情……很像。

不是暴怒,不是残忍,而是一种更深邃的、仿佛看透了某种本质后的……漠然。

信长最终挥了挥手,示意按惯例处置。他没有再看那些俘虏,转身离开了。

不动行光站在原地,手脚冰凉。他看到宗三左文字从另一边的废墟阴影中走出,脸色惨白如鬼,左眼的烙印红得仿佛要滴血,正死死盯着信长远去的背影。

“你……看到了?”不动行光声音干涩。

宗三左文字缓缓点头,声音低哑:“看到了。和我梦里的火……一样。焚烧一切的,不只是野心和愤怒,还有这种……什么都没有的空洞。原来,他一直都是这样。”

药研藤四郎不知何时也出现在旁边,他手中拿着一个简陋的笔记本,上面用速记符号记录着一些东西。他看了一眼信长远去的方向,又看向那两个失魂落魄的同伴,推了推眼镜:“记录完毕。长岛之战,信长战术运用、临阵指挥、对敌手段、战后处置……与历史记载基本吻合,细节补充如下……”

他的声音平静,专业,仿佛在解剖一具标本。但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有些发白。

是夜,三人在远离军营的荒野露宿。不动行光抱着膝盖,看着跳动的篝火,忽然低声说:“药研,你记录的那些……有什么用?历史不都已经写好了吗?”

“或许没用。”药研藤四郎擦拭着短刀,头也不抬,“但记录本身,就是一种对抗。”

“对抗什么?”

“对抗遗忘,对抗单一的叙述,对抗……被后来者随意涂抹的可能性。”药研抬起头,冰紫色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锐利,“即使我们的记录注定只是‘梦’的一部分,不会改变主干历史。但至少,在我们心里,在付丧神的记忆里,那个人的样子,会更清晰一些,更复杂一些。而不是只剩下‘魔王’或者‘革新者’的标签。”

宗三左文字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本体刀。梦中的火焰依旧在燃烧,但火焰中心那个模糊的身影,似乎清晰了一点点。他心中的怨恨未曾减少,却仿佛沉淀了下去,与某种更深的理解混在了一起。

“还有,”药研藤四郎收起短刀,看向远处信长军营的灯火,声音压得更低,“我这段时间收集流言,发现有些关于主公‘暴行’的传闻,传播得特别快,细节也格外详尽,甚至有些明显夸大扭曲,不像是自然流传。而且,传播这些流言的人,似乎有意在挑动某些地方势力对主公的恐惧和敌意。”

“历史修正主义者?”不动行光眼神一凛。

“不确定,但很可疑。”药研点头,“我已经记下了几个可疑的传播节点和人物特征。等与调查组汇合,需要共享这个情报。”

观察组的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在血腥的战场和复杂的心绪中结束。裂痕已经产生,但新的认知,也在悄然滋生。

四、 调查组:信念的锋芒

与观察组深入时代的洪流不同,调查组的行动更像是沿着历史的边缘与阴影行走。

在七实的指引下,他们首先来到了东南方的古战场遗迹。这里据说是百余年前一场合战的遗址,如今只剩荒草萋萋,几块残破的石碑,以及空气中若隐若现的、沉淀下来的肃杀与怨念。

“能量残留检测确认,近期有大量时间溯行军在此聚集、活动的痕迹。”七实悬浮在遗迹上空,平板扫描着地面,“残留的‘历史扭曲气息’与‘腐朽意念’浓度,是正常背景值的三十倍以上。且这些气息的流动轨迹显示,它们在此并非漫无目的游荡,而是似乎在……举行某种仪式,或者进行‘充能’?”

“充能?”三日月宗近饶有兴致地问。

“吸收此地的古战场怨念与沉淀的历史气息,强化自身。”七实调出能量流向图,“这与普通时间溯行军的行为模式不符。通常它们只对‘历史异常点’(如试图改变历史者)有反应,或在特定历史节点活动。这种主动寻找、吸收历史负面气息的行为,更接近……”

“更接近那柄邪刀之前的状态?”压切长谷部接口,看向刹那背着的丛云切。此刻的丛云切很安静,封印符文平稳流转。

“相似度47%。”七实回答,“但溯行军的气息更加‘杂乱’和‘强制’,像是被外力强行灌输或诱导。而丛云切曾经的邪气,更接近自发凝聚沉淀的‘恶念结晶’。”

就在他们分析时,异变突生。

遗迹中心的荒草突然无风自动,地面隆起数个土包,七八名身披更加厚重、古老甲胄的时间溯行军破土而出!它们的气息比昨日遭遇的更强,盔甲上的锈蚀仿佛带着暗红的血光,眼中猩红光芒跳动得更加疯狂。一出现,便毫不犹豫地朝着调查组众人扑来,但其中超过半数,竟直接绕过了刀剑男士,悍不畏死地扑向刹那和她背后的丛云切!

“果然是被吸引来的!”永远娇叱一声,菊十文字出鞘,青色雷光炸裂,拦住两名溯行军。刹那将丛云切迅速解下交给诸叶,自己挥动兼光之巴迎敌。诸叶张弓搭箭,破魔金芒连珠射出,精准地干扰着其他敌人的冲锋路线。

三日月宗近、压切长谷部、山姥切国广也同时出手。三日月刀光如新月洒落,优雅地分割战场。山姥切国广的太刀势大力沉,每一击都带着沉稳的劲道。压切长谷部则如同出鞘的利剑,刀法凌厉迅捷,直取敌首。

景月没有加入战团,他站在原地,闭目凝神,双手结印。苍白的脸上,一丝月华艰难地浮现。他正在尝试调动周围稀薄的月华之力,并非攻击,而是布下一层极淡的、具有“宁神”与“驱邪”效果的结界,试图干扰溯行军身上那股狂乱的、被吸引的意念。

战斗激烈,但局势尚在掌控。这批溯行军虽强,但并未形成压倒性优势。

然而,就在永远与两名溯行军缠斗,一时不察,被第三名从侧面阴影中突然扑出的溯行军偷袭,利爪直掏后心时——

“小心!”

一道紫色的身影以惊人的速度插入!是压切长谷部!他竟在同时应对两名敌人的情况下,硬生生扭转身体,用太刀“压切长谷部”的刀身,格挡在了永远背后!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溯行军的利爪抓在太刀上,溅起火星。巨大的力量让压切长谷部闷哼一声,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刀柄流下,但他一步未退!

“滚开!”他怒吼,眼中紫芒大盛!并非妖力,也非灵力,而是一种无比纯粹、无比炽烈的“意志”——那是身为刀剑,对“主命”的绝对忠诚与执行信念,是铭刻在灵魂深处的、斩断一切阻碍的决绝!

嗡——!!!

他手中的太刀,骤然爆发出璀璨的紫黑色光芒!那光芒并不邪恶,反而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光芒扫过,那名偷袭的溯行军如遭重击,发出一声无声的凄厉哀嚎,它身上缠绕的、那些杂乱狂躁的“历史扭曲气息”和“腐朽意念”,竟如同阳光下的积雪,迅速消融、退散!虽然未能将其彻底净化,但它的动作瞬间僵直,气息暴跌!

永远抓住机会,回身一刀苍龙破,将其头颅斩飞!

“长谷部先生!你没事吧?”永远急问。

压切长谷部喘息着后退一步,摇了摇头,看向自己依旧散发着微光的太刀,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刚才那种感觉……他的“信念”,似乎能克制这些怪物的“扭曲”?

“数据记录。”七实的声音响起,“付丧神‘压切长谷部’,在强烈守护意志与执行信念驱动下,其本体能量对时间溯行军所携‘历史扭曲之力’产生显着净化\/驱散效果。初步判定,其力量本质中的‘纯粹概念’(如忠诚、执行、斩断)对‘扭曲概念’存在克制关系。”

景月睁开眼,看着压切长谷部手中渐渐收敛光芒的太刀,金色的竖瞳中闪过一丝明悟:“纯粹的信念,对抗被篡改、被扭曲的意志……原来如此。刀剑男士守护历史的‘职责信念’,本身便是对抗历史修正的最佳武器。”

“哈哈哈,看来这次意外的旅行,也不全是坏事。”三日月宗近收刀微笑,新月眼眸中带着思索,“至少让我们更清楚地认识到,我们自身的力量之源。”

山姥切国广看了看自己的本体刀,又看了看被永远和刹那护在中间的诸叶和丛云切,被单下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将被单裹得更紧,低下了头。

这场战斗后,调查组又探查了北方废弃山神社和西方古坟群。情况类似,都有溯行军聚集吸收负面历史气息的痕迹,且强度依次递增。在古坟群的战斗中,他们遭遇了数量更多、更强的溯行军,甚至出现了一名类似“队长”的单位,实力接近付丧神中的好手。苦战之后才将其击退。

期间,永远和刹那与刀剑男士们的配合越发默契。永远直率的性格和拼命三郎的打法,让压切长谷部时常皱眉,却又不得不承认其勇气可嘉。刹那冷静精准的刀法和关键时刻的空间感知,多次化解危机,让三日月也目露赞赏。诸叶的破魔箭在净化溯行军扭曲气息方面效果显着,与付丧神的信念净化有互补之效。山姥切国广虽然沉默,但总在关键时刻填补防御空缺,沉稳可靠。

景月则抓紧一切时间调息,并开始尝试利用七实从cSA临时调取(通过微弱跨界信号)的基础能量补给协议,缓慢修复本源。过程缓慢,但至少看到了希望。

一次夜间休整时,围着篝火,三日月宗近与景月进行了一次深谈。

“景月阁下,你认为,何为历史的真实?”三日月望着跳跃的火焰,忽然问道。

景月沉默片刻,缓缓道:“我所经历有限,不敢妄言。但就所见,历史并非单一面孔。它既是胜利者书写的故事,也是失败者无声的悲歌;既是宏大叙事的脉络,也是无数微小生命的轨迹。真实或许在于,承认其复杂性,并敬畏其中每一个选择的重量。”

“那么,器物因何有灵?”三日月又问,指尖轻抚自己的太刀,“如我等这般,因人之思念、信仰、使用而诞生意识的‘付丧神’,我们的‘真实’,又是什么?是器物本身,还是寄托其上的人心?”

“皆而有之。”景月看向他,“器物承载时光与故事,人心赋予其意义与魂灵。二者交融,方是完整的‘存在’。如同我怀中这柄丛云切,它的‘真实’,既是那精钢锻造的刀身,是所经历的每一场战斗,也是原主寄托其上的霸念与对家人的守护之心,是后来附着其上的邪气与怨念,更是如今被净化后,那份沉淀下来的、跨越世界的沉重与释然。”

三日月宗近笑了,新月眼眸弯起:“说得好。那么,我们在这‘梦’中的观察与经历,即使最终不留痕迹,是否也算为我们的‘存在’,增添了一分‘真实’的重量?”

“心之所向,即为真实。”景月平静回答。

三日月宗近不再言语,只是望着火焰,笑容意味深长。

数日后,药研藤四郎通过通信符传来紧急讯息:发现疑似历史修正主义者代理人在甲斐武田家活动的确切线索,其目标可能与即将爆发的、历史上着名的“长筱之战”有关!

调查组立刻启程,赶往信浓与骏河交界地区,与观察组约定汇合。

五、 交织点:长筱的阴影

元龟五年(1574年)夏,调查组与观察组在信浓边境一处偏僻的山村汇合。

再次见面,双方都有些变化。

观察组三人,气质更加沉凝。不动行光眼中的狂乱消退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与迷茫。宗三左文字依旧忧郁,但那份忧郁中似乎沉淀了更多东西。药研藤四郎则更加冷静干练,迅速共享了情报。

“根据我们的调查,有数名行踪诡秘、谈吐不凡、但对战国历史细节了如指掌的浪人或商人,近期频繁出入武田家重臣的府邸,特别是与武田胜赖关系密切的几位。”药研铺开一张简陋的地图,上面标注着几个点,“他们散播的消息,主要是夸大织田信长对降将的残忍、对新领地的苛政,并暗示信长已有彻底铲除武田之心,意图激化矛盾,促使武田家采取更激进的对策。同时,我们在武田家领地内,也发现了时间溯行军异常活动的迹象,地点多与武田家历史上的几次关键战役或祭祀场所有关。”

“他们想影响长筱之战的结果?”压切长谷部沉声道。

“可能性极大。”药研点头,“历史上,长筱之战武田家大败,精锐损失惨重,是武田家由盛转衰的关键。如果历史修正主义者能在此战前,通过下毒、刺杀、离间等手段,削弱织田-德川联军的关键人物,或者强化武田军的决心和战力,都可能改变战役结果,进而大幅改变后续历史走向。”

“我们截获了一次密谈。”宗三左文字忽然开口,声音低哑,“那些人……提到了一种混合了‘历史怨念’的奇毒,无色无味,难以察觉,中毒者不会立刻死亡,但会在数日后逐渐衰弱,精神涣散,最终在战场上无力指挥或作战。他们的目标,似乎是……德川家康,或者织田军中的某位重要将领。”

“必须阻止他们!”压切长谷部斩钉截铁。

“但如何阻止?”不动行光忽然抬头,眼中满是血丝,“杀了那些代理人?可他们如果还有同伙呢?找到并销毁毒药?我们连毒药在哪里、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而且……而且如果我们干预太多,会不会反而引发更大的历史扭曲?!”

他的话,让众人都沉默了。这确实是两难。历史修正主义者的阴谋必须挫败,但如何挫败,才能在“不直接干预历史”的前提下进行?

“或许,我们可以‘有限干预’。”景月缓缓开口,“不改变关键人物的生死和重大决策,但清除‘外来’的干扰因素。比如,找到并控制那些历史修正主义者代理人,切断他们与时间溯行军的联系,销毁他们带来的‘异常物品’(如特制毒药)。确保历史按照其‘原本’的轨迹运行,而非被外力扭曲。”

“这个‘原本’的轨迹,包括德川家康或那位将领中毒吗?”药研藤四郎犀利地问。

“……不包括外来的、非此世应有的毒药。”景月回答。

“我同意景月阁下的看法。”三日月宗近微笑道,“我们的职责是守护历史不被‘篡改’,而清除这些外来的‘篡改者’及其工具,正是职责所在。只要我们不代替历史人物做出选择,不改变战役的胜负关键,便不算越界。”

计划就此定下。两组人马再次合作,由药研和不动行光利用之前潜入观察时建立的一些微弱人脉,继续监视和打探那些代理人的具体行动和毒药下落。调查组则与宗三左文字一起,在七实的能量探测辅助下,搜寻并清除武田领地内异常活跃的时间溯行军据点,切断它们可能为代理人提供的支援。

行动紧张而危险。数次与时间溯行军爆发激战,也与那些狡猾的代理人擦肩而过。终于,在长筱之战爆发前约半个月,药研和不动行光锁定了毒药可能藏匿的地点——武田家一位负责后勤的与力宅邸中的密室。同时,也确认了代理人打算在联军誓师大会上,利用内应在饮食中下毒的目标,正是德川家康!

“必须在他们动手前,销毁毒药,并控制或驱逐那些代理人!”压切长谷部道。

然而,就在行动前夜,意外发生了。

药研藤四郎在最后一次潜入侦查时,为了救一名偶然撞破他行踪、差点被灭口的年轻足轻——那是一个不过十五六岁、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少年,是负责宅邸外围巡逻的杂役——不得已暴露了行迹,与宅邸内的守卫和一名恰好在此的代理人发生了冲突。

虽然药研凭借高超的身手和短刀的犀利,重伤了那名代理人,并带着救下的少年突围而出,但他们的行踪也彻底暴露了。毒药很可能被转移,代理人会更加警惕。

“你救他做什么?!”得知消息后,压切长谷部又惊又怒,“一个无足轻重的足轻!你的暴露会让整个计划前功尽弃!”

药研藤四郎脸上沾着血污,但眼神冷静:“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会被灭口。我救他,是因为他罪不至死。而且,他是这个时代的人,他的生死,理论上属于‘历史’的一部分。但他是被我们这些‘外来者’的行动卷进来的,我们有责任。”

“可你的行动,本身就可能改变历史!”压切长谷部低吼。

“他的生死,真的能改变长筱之战的结局吗?”药研反问,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锐利,“他只是一个最底层的杂役足轻,没有名字,没有背景,历史上不会留下任何记录。救他,与救一只路边的野猫,在‘历史’的尺度上,真的有本质区别吗?还是说,仅仅因为我们是‘守护者’,就有了随意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力,哪怕他只是被无辜卷入?”

压切长谷部被问得一窒。

“药研说的,也有道理。”宗三左文字低声道,他看了一眼那个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茫然不知所措的少年足轻,“我们维护的是大历史的流向,不是每一个原子的轨迹。如果因为我们的‘任务’,就漠视眼前可以挽救的无辜生命,那我们守护的‘历史’,又是什么?”

不动行光看着那个少年,又看了看争执的压切和药研,眼中一片混乱。规则,生命,职责,情感……界限在哪里?

“好了,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三日月宗近的声音传来,他看向七实和景月,“七实小姐,景月阁下,以你们的判断,这名少年的存在与否,对历史关键节点的影响概率是多少?”

七实快速计算:“根据现有历史数据库与因果推演模型,此个体对‘长筱之战’及后续重大历史事件产生可观测影响的概率低于0.0001%。其获救本身,可视为历史长河中微不足道的涟漪。但需注意,此次救援行动引发的后续连锁反应(如我方暴露、代理人警惕)对历史的影响概率,目前上升至3.7%。”

“那么,当务之急,是消除这3.7%的影响。”三日月宗近看向众人,“计划变更。既然已经暴露,便改为强攻。立刻突袭那处宅邸,销毁毒药,驱逐或控制代理人。同时,制造足够的混乱,掩盖药研和这位少年留下的痕迹。至于后续可能的影响……我们只能相信,历史有其韧性,会将这些小小的波澜抚平。”

他顿了顿,看向药研和那个少年:“至于他……行动结束后,抹去他相关的短期记忆,给他一些钱财,让他远离此地。这是我们现在,能为这个‘微不足道的涟漪’,做的全部了。”

药研藤四郎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景月也颔首同意。这或许是当前最可行的方案。

当夜,突袭行动展开。在景月团队与刀剑男士的联手之下,那名与力宅邸的防御被迅速击破。毒药被找到并当场用破魔箭和月华之力彻底净化销毁。两名历史修正主义者代理人一死一逃。调查组和观察组在制造了一场“不明势力袭击、疑似内部仇杀”的现场后,迅速撤离。

那名被救的少年足轻,在被抹去相关记忆、得到一些钱粮后,懵懂地消失在了夜色中。也许他会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也许不会。但在浩瀚的历史面前,这确实只是一朵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浪花。

撤离的路上,不动行光走到药研身边,低声问:“药研,你救他的时候,真的没想过可能改变历史吗?”

药研藤四郎看着远处逐渐亮起的天色,那是长筱的方向。历史上,那场决定性的战役,很快就要打响。而他刚刚救下的那个少年,本应无声地死在那个宅邸的角落。

“我想过。”药研回答,声音平静,“但我想的更多的是,如果因为害怕‘可能’的改变,就对眼前可以阻止的死亡视而不见,那我们守护历史的‘意义’,是不是就变成了对生命的冷漠?历史是由无数生命构成的。敬畏历史,是否也应该敬畏每一个构成历史的、微小的生命?”

不动行光沉默了很久。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他喃喃道,“主公他下令的时候,看到的,或许也不是具体的某个人,而是……别的什么东西。但这样……就是对吗?”

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晨曦中,两支队伍再次汇合,遥望着长筱的方向。历史的车轮,依旧按照既定的轨迹,隆隆向前。而他们这些意外的来客,在试图拂去落在车轮上的几粒尘埃后,继续隐身于时代的暗影之中,等待着一场早已注定的烈火,也等待着……这场漫长“梦境”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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