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停止。
浴室里,只剩下水珠滴落的细微声响。
苏言没用浴巾。
他赤裸着走出浴室,任由水珠从身体滑落,在地板上留下一道湿痕。
他走进卧室,没开灯。
他知道,黑暗中有眼睛在看他。
他走到床边,躺下去。
床单因为他身体的湿气,变得冰凉潮湿,紧紧贴在皮肤上。
他睁着眼,看天花板。
看那个伪装成烟雾报警器的黑色镜头。
他知道,顾夜宸在看。
看他湿漉漉的头发,看他胸口起伏的弧度,看他身上那些新旧交错的伤痕。
他没闭眼。
他就这么安静的,把自己展示给那只眼睛。
直到身体的疲惫,压过一切。
他在被窥视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
生物钟准时将他唤醒。
睁开眼,第一眼依旧是天花板上那个黑点。
他坐起身。
床单已经干了,在背上留下褶皱的印痕。
他没立刻下床。
伸出手,抚摸着左边的锁骨。
那个已经被血肉模糊了形状的纹身。
藏品。
手指在那块皮肤上,轻轻的来回摩挲。
那动作,带着近乎缠绵的意味。
像在爱抚一件珍贵的物品。
他知道,镜头会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
他起身,走进衣帽间。
他没选角落里那些属于他自己的简单t恤跟运动裤。
他选了一件顾夜宸让人送来的,质地柔软的白色丝质衬衫。
衬衫面料冰凉光滑,像一层皮肤,包裹住他的身体。
站在镜子前,一颗一颗,扣上纽扣。
扣到最上面一颗。
他把衬衫下摆,整齐的塞进裤子里。
镜子里的人清瘦苍白,被包裹在昂贵的衣物里,有种禁欲的脆弱美感。
他对着镜子,扯动一下嘴角。
那不是一个笑容。
那只是一个肌肉的、精准的模仿。
片场。
苏言走进摄影棚时,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他换掉那身万年不变的运动服。
白色丝质衬衫,黑色西裤。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
他看起来不再像那个底层爬出来的阴郁替身演员。
他像一个被精心豢养的忧郁贵公子。
这转变让所有人都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夏柔正跟助理对台词,看到苏言,手里的剧本差点掉在地上。
今天的苏言,让她感到比前几天更深沉的恐惧。
那种危险不再外放,而是内收,隐藏在那身精致的一丝不苟的衣物之下。
今天要拍的是江海跟林曦激烈争吵后的第一次温情戏。
林曦给他做了一碗面。
江海看着她为自己忙碌的背影,第一次主动抱住她。
张承把两人叫到布景里。
他看着状态明显不对的夏柔,又看看苏言,心里没底。
“这场戏,很简单。”张承声音有些干涩,“一个拥抱。江海的脆弱,林曦的包容。我要看到,两个人在悬崖边上,唯一的,一点点温暖。”
苏言没说话。他只是解开自己衬衫最上面那颗纽扣。
一个微小不经意的动作。
却让脖颈线条跟一小片锁骨,暴露在空气里。
那脆弱的、带着禁欲感的姿态,让张承眼睛亮了一下。
“Action!”
布景厨房里,道具炉灶上锅里冒着热气。
夏柔演的林曦穿着围裙,背对门口,正在切葱花。她的动作有些僵硬。
门开。
江海(苏言)走进来。
他没发出任何声音。
就站在门口,看着那个背影。
那个在昏暗破败屋子里,唯一的一点鲜活色彩。
夏柔感觉到身后的视线。
她的背绷得更紧。手里的刀差点切到手指。
江海(苏言)动了。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
脚步很轻,很慢。
夏柔能听到他靠近的声音。她的心提到嗓子眼。她已经做好被他用某种极端方式再次撕碎的准备。
他停在她身后。
没说话。
夏柔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热量,隔着薄薄衣物传递过来。
她不敢动。
一双手,环住她的腰。
那个拥抱很轻。
没欲望,也没攻击性。
只是一个单纯寻求依靠的姿态。
江海(苏言)的头埋在她颈窝里。
他衬衫上冰凉的丝质面料贴着她后颈。
夏柔身体猛地一颤。
她闻到一股淡淡的冷冽香气。
不是江海该有的味道。
是苏言的味道。
“对不起。”
他说。
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像在哭。
夏柔的眼泪瞬间涌上来。
这次不是因为恐惧。
是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酸楚。
她感觉自己抱着的不是那个暴戾疯狂的江海。
而是一个迷路了、找不到家的孩子。
她的手覆盖在他环在腰间的手上。
他的手很冷。
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的身体在轻微的颤抖着。
夏柔的心,被彻底揉碎。
她转过身,回抱住他。
她想给他一点温暖。
而苏言,就在她转身,视线被遮挡的那一瞬间。
他埋在她肩膀里的那张脸,没有任何表情。
眼睛全然的冰冷,清醒。
他在颤抖。
是的。
他精准的控制着自己肌肉的每一次收缩。
他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破碎的、需要被怜悯的弱者。
他知道摄影机在拍。
更知道,摄影机拍不到的地方。
还有另一双眼睛,在看他。
他要把自己最脆弱最美的样子,献给那双眼睛。
“cUt!”
张承的声音带一丝沙哑。
他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久久没动。
夏柔松开手,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眼圈通红。
苏言退后一步,抽离的比任何时候都快。
脸上属于江海的脆弱瞬间消失。
他又变回那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疏离贵公子。
对着夏柔微微颔首。
一个标准的、社交性的礼貌动作。
他拿起助理递来的水,走到角落坐下。
夏柔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片冰凉。
她终于明白。
这个人,不是疯子。
他比任何人都清醒。
清醒的玩弄着所有人的感情。
他是一个没有心的魔鬼。
拍摄间隙。
苏言的手机震动一下。
是一条短信。
来自一个没署名的号码。
短信里只有一个字。
“乖。”
苏言看着那个字,面无表情。
他抬头,目光越过忙碌人群,落在摄影棚顶端那个闪着红光的安保摄像头上。
他知道。
那个摄像头背后连接着的,是顾夜宸的手机。
他对着那个摄像头,非常轻微的笑了一下。
他删掉那条短信。
站起身,走向导演。
“张导,”他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到张承耳朵里,“最后一场戏,江海自杀那场,我想改一下。”
张承抬头,看着他。
苏言眼睛里,有种张承从未见过的,平静疯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