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庄。
这里原是范家的祠堂,青砖灰瓦,透着股肃穆气。
如今成了十九路军的临时指挥部,院子里架起了天线,通讯兵进进出出,电话铃声像催命一样响个不停。
正厅里,气氛却比外头的天气还要阴沉。
“啪!”
一只白瓷茶盏被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丢雷佬母!”
蔡廷方把军帽往桌上一拍,震得桌上的地图都跳了两下。
这位身经百战的广东硬汉,此刻脸红脖子粗,指着坐在对面的那人,唾沫星子横飞。
“何元钦,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一身笔挺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此刻神情颇有些尴尬。
他是南京方面的军事部长,蔡延方的顶头上司。
何元钦端着架子,手指轻轻敲着膝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些,“贤初啊,稍安勿躁。这是上面的意思,也是为了大局考虑。外交部正在和列强斡旋,国联也在介入,这个时候我们不能跟日本发生过多军事冲突.....”
蔡廷方冷笑一声,声音拔高了八度,“哼,因为几个日本和尚,要我粤军主力退防三十公里?”
“丢雷佬母个日本仔!想在十里洋场再搞一次九一八?他妈的当我蔡延方是东北小六子啊!!?”
这话说得太重,简直是在打南京方面的脸。
何元钦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贤初!慎言!你是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现在国家的重心是....”
他顿了顿,好像在郑卓用词,“是....是在整顿内乱,还没有做好全面抗战的准备。一旦在沪上开战,引发全面战争,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我去他妈的内乱。”蔡廷方吼了回去,“老子就是个丘八,只知道守国门,不知道什么狗屁内乱!老子只知道让日本人进来了,就再没脸回去见广东父老了。”
一直坐在旁边没吭声的蒋光宪叹了口气。
他是十九路军的总指挥,性子比蔡廷方沉稳,但此刻也是眉头紧锁。
他伸手按住蔡廷方的肩膀,示意他冷静,然后看向何元钦,“何部长,日军挑衅在前,步步紧逼。若是我们一退再退,恐怕不仅换不来和平,反而会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啊。”
何元钦苦笑摇头,“光宪啊,所有的军事行动背后,都是利益...”
正厅的角落里,还坐着一个人。
一袭长衫,神色枯槁,正是青帮大亨杜月生。
他今天本是带着满满诚意来的。
作为青帮现在的头面人物,眼看着日本人就要在门口闹事,他也坐不住。
他备好了一百万的汇票,还筹措了大量武器弹药,想问问蔡军长有什么需要青帮效力的。
谁知道屁股还没坐热,就撞上了这场神仙打架。
这种军政高层的机密争吵,按理说他是要避嫌的。
杜月生想起身告辞,可这时候谁也不搭理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尴尬地端着茶杯,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根木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响亮的报告。
“报告军长!十六铺陆寅,陆老板求见.....”
何元钦眉头一皱,这种时候,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添乱?
他刚想开口训斥,就见蔡廷方大手一挥,“叫他进来!”
没过两秒,厚重的木门被推开。
一股混杂着硝烟,泥土和血腥的臭味儿,顺着湿冷的窜堂风,一下子涌进了温暖的厅堂。
陆寅大步走进来。
他身上那件原本质地考究的大衣,早已被雨水和鲜血浸透,此刻硬邦邦沉甸甸地挂在身上,像件盔甲。
他的脸上虽然清理过,但是头发被血污沾的一块一块冻在一起,看起来着实邋遢。
陆寅的出现,让原本剑拔弩张的厅堂瞬间安静下来。
这种从修罗场里爬出来的煞气,是装不出来的。
何元钦下意识地掏出手帕捂了捂鼻子,身子往后缩了缩。
杜月生却是瞳孔微微一缩。
他看着陆寅这副惨状,心里咯噔一下。
这家伙……昨儿个去哪了?
沪上现在还有地方能让他打的这么惨?
难道是跟日本人?
陆寅一眼看见角落里的杜月生,两人点了点头。
然后目光在蒋光宪,何元钦身上停留了半秒,最后转向蔡廷方。
“蔡军长。”
蔡廷方看着他,并没有因为他的狼狈而轻视,反而大步走上前,一把抓住陆寅的手腕,把他拽到了何元钦的面前。
“来,你看!你看看!”
蔡廷方指着陆寅身上的血迹,对着何元钦吼道,“何部长,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是什么?这是血!是倭寇的血,也是我们华人的血!”
陆寅没有说话,任由蔡廷方拽着。
“他叫陆寅!是个十六铺码头的老板,是个你们最看不起的袍哥泼皮!”
蔡廷方情绪激动,唾沫星子喷了何元钦一脸,“就在昨天,这些泼皮为了救三友实业,为了救爱国商人陈遇宏,跟你嘴里所谓的侨民对拼,死了几百人!!”
事情发生的不久,但作为整个华界的一把手,他自然有自己的情报来源。
蔡廷方猛地转身,手指又指向角落里的杜月生。
“还有杜老板!也是江湖中人,何部长你也认识!
“一听说乌云压顶,第一时间跑到我这里,送钱送枪,问我还要不要人!”
“还有现在!!四川路上,斧头帮汪亚樵,洪门梁焕,跟你嘴里的日本侨民还在拼,还在杀!整个四川北路血流成河!”
“他们是谁?他们是老百姓!是泼皮!是学生!是苦力!是工人!!”
蔡廷方的声音有些哽咽,那是极度愤怒后的悲凉,“连他们都知道守土抗战,连他们都敢拿命去填日本人的枪眼!你现在让我们这些扛枪吃饷的正规军撤退?让我们滴血未沾的就逃?”
“我丢雷佬母!”
蔡廷方猛地拔出腰间的配枪,“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枪口直对着何元钦,“你现在就枪毙我吧!”
“毙了我,踩着我的尸体跟我手下的广东佬们去说,说撤,说把你们脚下的土地让给日本人。你看他们跟不跟你走。”
“何元钦,我告诉你。我们广东天气热,广东佬火气大喝凉茶,但是我们广东佬的血是热的!”
“除非我们广东佬全死光,否则,寸土不让!”
何元钦脸色一白,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哎呀贤初!你……你这是干什么呀!”
蒋光宪连忙上前,把枪收了起来,沉声道,“贤初,不要失态。还有外人在......”
陆寅一直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他看明白了,南京那边还是不想打,还在做着以地事秦的美梦。
他伸手入怀,掏出一包已经被压扁的香烟,抽出一支,也不管这里是什么场合,自顾自地叼在嘴里点燃。
青烟袅袅升起。
陆寅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才缓缓吐出。
他已经认出了这个何元钦,这位是在原来那个世界正式代表华夏,接受日本投降的高级将领。
而现在,他正在代表南京劝说蔡延方撤退。
“何部长是吧?”
陆寅的声音很哑,像含着沙砾,那是累的,“既然上面想撤,那就撤吧。反正我们也习惯了,从东北到沪上,也就是换个地方逃而已。”
何元钦脸色一僵,这话太刺耳,但他又发作不得。
“不过……”
陆寅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冰冷如刀,“有些话,我得替昨天死在我跟前的兄弟们说一句。”
他走到那张巨大的军事地图前,伸出满是血污的手指,重重地戳在地图的一角。
“就在半个小时前,”
陆寅转过头,盯着所有人,“日本海军的遣外舰队,已经过了杨树浦。一艘巡洋舰,四艘驱逐舰。后面还有多少,我不知道......”
“他们的炮衣已经褪下来了,应该会去吴淞口。”
死一般的寂静。
就连正在气头上的蔡廷方也愣住了。
情报里只说日本人在调兵,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猛。
“巡洋舰……”
蒋光宪喃喃自语,脸色凝重,“他们这是要强攻吴淞口,切断我们的退路,然后配合陆战队两面夹击吗?”
陆寅弹了弹烟灰,冷笑一声,“何部长觉得,如果现在十九路军后撤三十公里,把防线让出来。日本人的舰队会不会因为我们的诚意就掉头回家?”
何元钦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陆寅接着说道,“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动手,但是肯定会动。”
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用满是泥泞的皮鞋狠狠碾灭,“仗是一定要打的。区别只在于,是我们像条狗一样被人撵着打,还是像个人一样,站起来跟他们硬碰硬。”
他看向蔡廷方,“蔡军长,我巴蜀袍哥,人不多,手里的家伙也不行。但只要十九路军不撤,我陆寅就把话撂在这儿,你给我们一块地方,日本人想进来,就得跨过我们袍哥人家的尸体!”
杜月生在旁边听得热血上涌,他虽然圆滑,但骨子里还是个有血性的华人。
他上前一步,朗声道,“蔡军长!陆老板说得对!青帮虽是江湖草莽,但也知道唇亡齿寒。只要十九路军肯打,我杜月生保证,前线的医护物资,米粮弹药,青帮全包了!”
“哪怕是人手不够,我青帮可以冲锋!”
蔡廷方看着这一屋子的人。
有满身血污的泼皮头子,有身穿长衫的青帮大亨,有满脸担忧的同袍战友。
还有那个面色苍白,眼神闪躲的南京大员。
“好!好!好!”
蔡廷方连说三个好字,眼眶通红。
“我丢雷佬母!”
他猛地转过身,对着蒋光宪说道,“总指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撤退的命令,我蔡廷方抗了!哪怕战后送我去军事法庭枪毙,这一仗,我们广东佬打到底!”
蒋光宪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缓缓站直了身体,整理了一下风纪扣,对着蔡廷方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贤初,下令吧。”
蔡延方眼神凌厉,一股杀气勃然而发,
“十九路军,全线备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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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也不给量,玩单机似得,烂番茄还把我书标签给改成了,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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