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万里一愣:“我的处境?”
“不错。”
朱安侃侃而谈,“岳父如今丢了东平府太守的实缺,又恶了童贯,还有蔡京,几乎断了仕途晋升之路。若想重回仕途,循常规途径,怕是难如登天。”
这话正戳中程万里痛处,他脸色沉了下来。
朱安继续道:“然而,天无绝人之路,您得罪了童贯和蔡京,未必不是件好事。岳父为何不另辟蹊径?
小婿听闻,官家颇重皇子教养,尤其当今康王殿下,正值进学关键之年,宫中正在为其物色一位德才兼备,学问渊博的‘资善堂翊善’(负责辅导皇子德行学问的官员),常伴左右,讲授经义,启迪圣聪。”
他看向程万里,目光深邃:
“岳父乃小苏学士门下高足,学问精深,人脉亦广,更是二甲进士出身,清名在外。若运作得当,得授此职,便可侍奉康王左右。
此职虽非显赫要职,却是清贵无比。
只需蛰伏数年,悉心教导,待康王成年,岳父那时便是资望深厚的士林宗师,届时再图出仕,岂非易如反掌?
此正是一条以退为进,养望待时之妙策!”
这一番分析,条理清晰,切中要害,更是直接指出了一个程万里此前未曾细想的出路!
程万里彻底愣住了。
他愕然地看着朱安,这还是他印象中的武夫吗?
朱安何时对官场升迁之道有了如此精准的见识?
这番谋划,听起来合情合理,可行性极高,远比他如今困坐愁城,徒呼奈何要强上百倍!
他脸上虽强自保持着平静,甚至带着几分不置可否,但微微闪烁的眼神和下意识捻动胡须的动作,已然暴露了他内心的剧烈波动。
这个主意,他心动了!
沉默良久,程万里才干咳一声,挥了挥手,语气听不出喜怒:“唔……此事……容后再议。为父旅途劳顿,有些乏了,你先出去吧。”
朱安也不多言,拱手一礼,退出了书房。
留下程万里一人,在书房中踱步,反复咀嚼着朱安方才的话语,眼神越来越亮。
“妙啊!”
这个武夫女婿,似乎比他想象中,要复杂得多,也有趣得多。
……
与程万里一番暗藏机锋的谈话后,朱安回到自己院中,刚饮了半盏茶,一名小厮前来禀报:“大官人,外头有一位名叫杨林的管事求见,说是从郓城来的。”
朱安闻言,精神一振:“快请他到偏厅叙话。”
来到偏厅,只见风尘仆仆的杨林早已等候在此。
见到朱安,杨林立刻上前躬身行礼:“哥哥!”
“杨林兄弟,一路辛苦,快坐。”朱安热情地招呼他坐下,亲自斟了杯茶,“船队都安顿好了?”
“都安顿好了,泊在汴河码头上,留了得力弟兄看守。”
杨林接过茶水,一口饮尽,脸上带着奔波劳碌的疲惫,但眼神却十分明亮,“小弟此次随船队押运一批京东特产来京发卖,顺道向哥哥禀报船行近况。”
“好,说说看,这半年收成如何?”朱安关切地问道。
三人进了厢房,掩上房门。杨林不及寒暄,便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双手奉上:“哥哥,这是近半年来船行的收支细目,请您过目。”
朱安接过,并未立即翻看,而是问道:“你办事,我放心。且先与我说说大概情形。”
杨林精神一振,条理清晰地汇报起来:
“托哥哥的福,咱们安平船行如今六条六百料的内河船皆已投入营运。半年来,各项收入扣除船工薪俸、船只维护、沿途打点等开销,净利约有三万一千贯。”
朱安闻言,眼中露出满意之色。半年能有三万多贯的净利润,证明杨林经营有方。
且船行现已步入正轨,成了他重要的财源。
“好!杨林兄弟,辛苦你了!”朱安赞许道,“船行能有今日,你居功至伟。”
杨林连道不敢,但脸上神色却略显凝重,他话锋一转,沉声道:“大官人,还有一事……是关于小七那边的。”
朱安眉头一皱:“小七?他出了何事?”
阮小七水性精通,悍勇机敏,被他派去负责船行在济水水道,尤其是水泊梁山左近的航运安全,兼营一些“特殊”业务。
杨林压低声音:“您上次写信,小七按您的吩咐,借着咱们船行掩护,暗中进行少量私盐(北宋盐铁专卖,但私盐利润极高,民间走私屡禁不绝)转运,这条线利润极大,一直顺遂。
前番他押着一船盐货经过水泊梁山附近水域,那梁山泊的王伦不知从何处得了风声。
船队行至水泊梁山左近的济水水道时,遭遇梁山贼人驾小船拦截,强行索要‘买路钱’,张口便要货物三成!”
“三成?王伦那厮,好大的胃口!”朱安冷哼一声。”
杨林继续道:“小七那脾气,哥哥您是知道的,岂肯受这窝囊气?当下便与对方理论,谁知那梁山的人蛮横无比,言语不合竟动起手来,还想跳帮夺船!”
杨林说到此处,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激愤。
“小七兄弟当即率船上的护卫弟兄反击,一场激斗下来,咱们伤了七八个弟兄,但梁山那边死伤更重,丢下二十几具尸体,好几条小船都被撞沉,狼狈逃回梁山泊去了。”
“干得好!”
朱安一拍桌案,“面对豺狼,唯有刀剑!小七没坠了我等安平船行的威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