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许,你这码头倒是搭建得真不错,这般结实,回头便是涨洪水也不怕。这般地方,看着山清水秀,但地势有些低洼,特别容易淤积。你花费那么大力气搞这个是对的。但依我之见,这河岸光秃秃的,还得栽种些树巩固巩固。”
“我也这般想的,回头就先在码头这里栽种。其余地方还得先搞码头才行,剩下的事倒也不急。”
说话间,两人已经踏上码头,直接走入了画舫里。
撑画舫的师傅也是石桥峪的人,这画舫是他的,乔阙芝暂时租用罢了。
看到许平阳,这船夫连忙行礼,许平阳也很意外,稍加攀谈后便明白,原来这船夫是合坊区的,参了平头会后得了点分润,家里人有工作了,手里有了点钱后,他便弄了这艘画舫在渎河上面载客。
“好好好,只要努力,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他颇为高兴。
这才进入了画舫,一进去便看到了一个面白如瓷,肤色凝脂带粉的湖绿裙衫少女,看到他后,便低着头,似乎颇为踌躇。
“九娘,你也来了啊,诶呀……你爷爷呢?”
“九娘、九娘见过许……”
“咱俩都当邻居那么久了,莫要见外了,坐,坐,别跟我客气。”
“嗯……嗯?”
云九娘太紧张了,等坐下后好一下才反应过来谁是主谁是客。
乔阙芝拉着许平阳坐下,吃茶吃糕点道:“老许,你怎一下当主子了?”
“诶,梦里不知身是客,见到你们我真高兴,还以为做梦嘛。”
“啧……老许,你这人呐。”乔阙芝一听这话,连忙有些嗔怪起来。
“我咋了?”许平阳一脸懵逼。
乔阙芝道:“梦里不知身是客,这么好的词句,却被你断章取义说出,前后完整的呢?诶……北宁府有句老话,说话说一半,生儿子没唧唧。”
“哈哈哈哈……”许平阳差些被乔阙芝给笑死。
一向温文尔雅的这人,竟然也开始了俗家谚语了。
乔阙芝哼了声,敲敲桌子道:“休想打哈哈这事就算过去,你对着那陆家四娘子上来就啊,那啥,那什么来着,嗯,九娘?”
“傲雪升清梅,葳蕤濯红尘。”
“对。”乔阙芝道:“老许,你这就很不够意思了。这事儿都不跟我说,你瞧瞧我家九娘,除了没胸没屁股,哪里比陆四娘差了?”
“呃……”
“罚你罚你,快些将适才那首诗前后给写出来与我。”
两人就这么说,云九娘已经去将文房四宝端了过来,跪坐在许平阳身边,撩起袖子用秘色瓷小水盂儿点了几滴水在水磨玉砚上,拿起一根松塔墨锭轻轻研磨起来,这很快便下了墨。
那水磨玉砚乃是和田玉山料做的砚台。
这东西一大块,里面雕刻成了一个斜面。
斜面分三段,分为粗中细三个磨面。
粗面下墨后到中面再磨一磨,这便够用了。
若是作画的话,还得继续往下研磨仔细了。
玉这种东西,肉质太细腻,是不太合适作砚台的。
想要做,还得请巧匠在面上目数下工夫。
这水磨玉砚也就中间一方被开凿了出来,周围都是原料原样,只是被打磨光滑了,乍看粗糙,越看越有味道。
许平阳提笔蘸墨,在纸上画了几个圈试一试笔。
这个笔是兼毫的,他平时用的都是狼毫,下墨快,因为书写量大。
这个兼毫的得适应示意下才行。
不过,乔阙芝的笔,自然是好笔,这些东西一看就价格不菲。
光是这方水磨玉砚,都足够在石桥峪观渎坊买一套房了。
差不多了,他便提笔落下,将某个倒霉催皇帝的佳作抄下来。
“先说明啊,我一个粗人不会写诗,这是抄的人家的……”
“行了。”乔阙芝咂嘴道:“咱俩谁还不知道谁……”
许平阳嬉笑间,笔锋已在纵横——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
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通篇五十四个字,虽不长,甚至有些顿挫。
但这一篇《浪淘沙令》的词牌,读起来却是颇有味道。
“老许,你这是想家了?”
写完了云九娘想要拿起来,却被乔阙芝快一步拿过。
他吹了口气看,不禁感叹果真“好字”。
这字比起《记武慈赋》又成熟了一些,甚至笔锋线条、点勾纵横之间,都与诗的意思情感,有着明显相合的味道。
“没有,这是人家的诗,与我何干。”许平阳如实说道,顿了顿他道:“我有件事,上次想和你说来着,不知道有没有和你说过。”
“何事?”
“就是……说了你可能要生气。”
“怎的?没请我喝喜酒?”
“你想到哪里去了,那个……咱俩不是换了一把扇子吗?”
“嗯~扇子你弄丢还是弄坏了?”
“呃……有段时间很穷,没办法,把扇子卖了。”许平阳尴尬地笑着道:“那啥,甭生气啊,我都跟你坦白了。”
“我当什么事呢,那种扇子贵重还算贵重,但我也有不少。”乔阙芝疑惑道:“你为何不去找顾棠溪拿些?我离开前还吩咐过他。”
“诶……等能和顾镇长说上话,困难时期都过了。”
“唉……这个顾棠溪啊……”乔阙芝无奈道:“要之何用?”
“也不能这么说,顾镇长人呢还是不错的,除了混账些糊涂些,其余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还是个人呢。老乔,你看看,和方家一比,顾镇长是好人中的好人了吧?上次素宴过后,为了给百姓讨公道,还和高家杠了不少时间,最终生死都从高家那里抠了几百两出来。来回一算,他也算亏的。”
“你为他说情,这顿打我就不向他要了,对了……”
说到高家,乔阙芝就把最近石桥峪发生的一些事给许平阳说了下。
大事上面,许平阳都知道,王绾琇固定时间给他来信,会说很多石桥峪的大事脉络,但小事许平阳知道的却不多,毕竟一封信才能记录多少次?
主要还是这次官司过后,石桥峪这里已经尘埃落定了。
不光是方家产业,所有招隐寺暗地里的产业也被顾棠溪给拔掉了。
但招隐寺不肯认账,找了很多士绅来施压。
顾棠溪和招隐寺这里谈判,结果就是石桥峪这里给招隐寺一个铺面,剩下没得谈,那些被关停的铺面,部分已经通过整合给了平头会。
方家这儿所有的粮食都已放到了平头会建造的大粮仓里了。
“王家三娘子,刚和顾家谈完了一笔生意,说是以后平头会这边所用的一切包装纸,都会从顾家这里底价拿,顾家则拿到了肥皂销售的独家代理。”
“这事儿我知道,我签字同意的。主要还是顾家的纸张太好用了,不论我提什么要求,他们都能在成本内帮我把符合要求的纸给弄出来。这些纸在往后平头会各方各面的包装运输中,必不可少。我这边给个独家代理也不是不可以,又不是把配方给过去。给的也只是肥皂代理,不是香皂。”
“香皂?”
“肥皂有三种,一种是肥皂,一种是香皂,一种是功能皂。”
肥皂便是没有任何味道,用于普通洗澡洗手的……胰子。
香皂就是加了一定香料和特殊材料制成的,更加细腻,如用蜂蜡、羊脂、牛油等制成,更加细腻,且携带香味。
功能皂便是专门用来去虱子、去脏油之类的,如硫磺皂,沙皂,洗衣皂,洗发皂,洗脸皂,洗私处的。
像洗衣服的,为了洗掉衣服上一些顽固污渍,甚至能把不太好的衣服给洗褪色,用来洗手自然也不是不行,可用来洗脸,洗私处就很容易烧伤,引起不适,甚至发炎,这个不能乱用。
肥皂相对来说是最通用的一种了,现在产量上去了,价格下来了,用的人多。
“光一个香皂代理,也不是小生意。但对于如今的平头会来说,也不会伤到根基。”
“老许,可想把这个开到会稽去?我有路子。”
许平阳摇摇头,果断拒绝了这个提议。
如果他想去,王绾琇早就开始钻研路子了。
“不想,去了很容易死。”
“我不跟你说了平头会刚前期时有多难吗?”
“平头会真正的根基,不是建立在这些东西上的,是建立在我们为百姓服务上的。什么是我们为百姓服务?”
“就是让没活干的人有活干,让没钱的人有钱,让有钱的人过上品质生活,拿他们的钱来接济百姓。”
“以这个为根基,我们平头会当个中转站,这样才能源源不断。”
“光是做那种雁过拔毛的事,这种传统经商是不能持久的。”
“所以平头会的立根,便是在镇子这样的地方。”
“而且不是一般镇子,必须是石桥峪这样有着发达水陆交通的小枢纽,还不能是大枢纽。”
“这样的地方,一边靠近县城,一边与周围村子相近。”
“可以更容易帮助到村子。”
乔阙芝听罢,喝着茶,不知想着什么,慢悠悠道:“老许,你这看起来野心好像不小啊……就怕别人说闲话。”
“说去了。能说闲话的,必是那些剥削百姓之辈。”
“我还以为你会在石桥峪这地儿弘扬佛法来着……”
“佛法?嗯……是好东西。但它有个致命缺陷。还记得咱们在伏心寺里,最后那一茬子碰到的‘恶殍’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