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那声嘶哑的尖叫,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瞬间割破了船舱里压抑的寂静。
“水底下!有东西!很多!它们醒了!”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咚!咚!咚!”
接连几声更加沉重、更加密集的撞击从船底传来!不再是轻轻的擦碰,而是带着明确恶意的冲撞!整个锈蚀的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烈地左右摇晃起来,固定不牢的零件叮当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抓紧!”面具人低吼一声,死死把住舵轮,试图稳住方向。幽绿的光线下,他平滑的面具看不出表情,但紧绷的肩膀泄露了他的紧张。
孙猎户骂着娘,一把将王屯长推到舱壁角落,自己则用身体挡住外面,眼睛死死盯着随着摇晃而溅入船舱的、泛着油光的黑色河水。维修师迅速抓牢一根支撑柱,手腕上的装置屏幕疯狂闪烁,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林晚扑到萧衍身边,用身体护住他。萧衍在发出那声警告后,似乎耗尽了力气,眼神涣散,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但身体却因为船体的剧烈摇晃而不受控制地颤抖。
“下面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孙猎户朝着面具人吼道,声音在撞击和金属扭曲声中显得断断续续。
面具人没有回答。他猛地一转舵轮,试图让船加速,逃离这片水域。然而,引擎发出一阵更加沉闷、仿佛被什么东西缠住的咆哮,船速非但没有提升,反而慢了下来!
“噗啦——!”
一声水响,在船体右侧,一条粗壮的、覆盖着暗绿色粘稠苔藓和锈蚀金属片的、如同巨蟒般的触须状物体,猛地破开水面,高高扬起!那触须的顶端并非吸盘,而是分裂成好几瓣,边缘闪烁着不祥的、类似腐蚀液的幽光,朝着船舱狠狠拍下!
“躲开!”维修师厉声警告,同时从工具箱中抽出一把切割枪模样的工具,对准那拍下的触须扣动扳机!
一道炽热的、狭窄的能量光束射出,精准地打在触须中段!
“嗤——!”一股混合着焦糊和腥臭的白烟冒起,那触须剧烈地扭动了一下,被击中的部位出现了一个焦黑的伤口,流淌出墨绿色的粘稠液体。但它并没有退缩,反而更加狂暴地甩动起来,再次砸向船舱!
“铛!!!”沉重的撞击声震耳欲聋,船舱顶部被砸出一个凹陷,裂缝蔓延,冰冷的河水混合着粘液从缝隙中淅淅沥沥地滴落下来。
而这,仅仅是开始。
更多的触须,从船体四周的黑水中悄无声息地探出。有的试图缠绕螺旋桨(如果那堆扭曲的金属还能被称为螺旋桨的话),有的吸附在船体侧面,用那分裂的、带着腐蚀液的顶端疯狂刮擦、啃噬着本就脆弱的金属外壳。刺耳的刮擦声和船体钢板被撕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艘破旧的摆渡船,如同被无数水鬼缠上,在黑暗的河面上绝望地颠簸、旋转,发出即将解体的哀鸣。
“它们……它们在吃船!”孙猎户看着一条触须轻易撕开一块侧舷钢板,脸色煞白。
维修师不断用能量枪射击靠近的触须,但数量太多,她的攻击如同杯水车薪。她对着面具人喊道:“不能加速冲出去吗?!”
“引擎被缠住了!”面具人努力操控着舵轮,试图摆脱,“这些东西……是河道里的‘清道夫’!专门处理废弃结构和……闯入者!”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河道里的清道夫?林晚的心沉到了谷底。刚摆脱了上面的,又遇到了水里的!这“方舟”深处,到底有多少这种要命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条格外粗壮的触须,避开了维修师的射击,如同毒蛇般从船尾探入,目标直指蜷缩在角落的萧衍和林晚!
那分裂的顶端张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如同锉刀般的细小金属齿,滴落的粘液在甲板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白烟!
“小心!”孙猎户目眦欲裂,想扑过来却距离太远。
维修师调转枪口已经来不及!
林晚看着那恐怖的巨口朝她和萧衍罩下,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她猛地转身,用自己的后背死死护住昏迷的萧衍,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
一声沉闷的、类似重物拍击肉体的声响在她身后炸开!
林晚猛地回头,只见面具人不知何时竟离开了舵轮,出现在她身后!他用一只手臂,硬生生格挡住了那条触须的噬咬!他手臂上那深色的衣物在接触的瞬间就被腐蚀、撕裂,露出底下……并非人类皮肤,而是闪烁着暗蓝色光泽的、布满精密纹路的金属骨架!
那触须的利齿啃咬在金属臂骨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却无法立刻咬断!
面具人另一只手快如闪电,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短小的、散发着高频震荡能量的匕首,猛地刺入触须与船体连接处的薄弱环节!
“噗嗤!”墨绿色的汁液喷溅!
触须发出一阵无声的剧烈抽搐,猛地缩回了水中。
面具人甩了甩那条受损的金属手臂,上面的暗蓝色光泽明显黯淡了一些,甚至有一两道细微的电弧跳动。他看了一眼林晚和萧衍,声音透过面具,依旧听不出情绪,但语速快了不少:“待在原地别动!”
他迅速返回舵轮,不再试图加速,而是操控着船只,以一种诡异的、如同醉汉般的“之”字形路线,在触须的围攻中艰难穿梭。他似乎对这类生物的攻击模式有所了解,总能险之又险地避开最致命的缠绕和撞击。
维修师和孙猎户也抓住了机会,集中火力攻击那些试图彻底破坏船体关键部位(比如引擎和舵叶)的触须。
一时间,船舱内能量光束闪烁,金属撞击声、腐蚀声、引擎的哀鸣和河水翻涌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如同末日交响曲。
这场混乱的、绝望的搏斗不知持续了多久。就在维修师能量枪的指示灯开始闪烁红光,孙猎户也几乎脱力,船体多处进水,倾斜越来越严重的时候——
周围的触须攻击,突然毫无征兆地……停止了。
那些缠绕在船体上的触须迅速缩回水中,水面再次恢复了死寂的平静,只剩下破损的摆渡船在惯性的作用下,缓缓向前漂去。
仿佛它们从未出现过。
只有船舱内遍布的腐蚀痕迹、撕裂的缺口、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腥臭和焦糊味,证明着刚才那场生死搏杀的真实性。
孙猎户脱力地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王屯长捂着伤口,脸色苍白。维修师靠在舱壁上,检查着几乎耗尽的能量枪和手腕上依旧闪烁警告的装置。
林晚依旧保持着护住萧衍的姿势,心脏狂跳,惊魂未定。她看向船头那个背影——面具人依旧稳稳地站在舵轮前,那条受损的金属手臂自然下垂,他似乎在……聆听着什么。
船,还在向着黑暗的前方漂流。
引擎彻底熄火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结……结束了?”孙猎户喘着气,不确定地问。
面具人缓缓转过身,他那平滑的面具看向幽暗的河道前方,那里似乎隐约出现了一片更加浓重的、如同山峦轮廓般的阴影。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打破了这短暂的平静:
“不。”
“我们只是……进入了它们的巢穴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