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审讯室的玉米痕
市检察院审讯室的灯光惨白,映在市农资集团董事长赵鹏的脸上,把他精心打理的发型照得根根分明。林定军坐在对面,将一份dNA鉴定报告推到他面前,报告上“李斌与李军为表兄弟,亲权概率99.99%”的字样格外刺眼。
“你表弟李斌还活着。”林定军的声音很平,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他在邻省的康复中心,记忆正在恢复,昨天已经能说出十年前是谁把他推下河了。”
赵鹏的手指在审讯椅扶手上轻轻敲击,节奏紊乱,喉结滚了滚:“林检察官,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李斌是谁?我不认识。”
“不认识?”林定军翻开另一份卷宗,里面是仓库暗格找到的交易记录,赵鹏的签名旁边,有个极淡的玉米穗印记——与李军合作社玉米的纹路完全一致,“十年前你父亲用五十万假化肥换进口良种指标,这批化肥导致西坡地绝收,七个知情者死了六个,只有李斌活了下来。你在仓库藏的录音笔,记录了你和你父亲的对话,‘让他在南方消失’,这句话够清晰吗?”
赵鹏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眼神瞟向墙角的监控:“那录音是伪造的!我父亲是老党员,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老党员?”林定军调出赵鹏父亲的银行流水,2013年7月有一笔五十万的匿名汇款,来源正是县农资公司,“这笔钱进账三天后,西坡地开始出现玉米苗枯死现象。更巧的是,你当时在农资公司实习,负责登记化肥出库记录,登记册上‘进口良种’的签收人,写的是你的名字,笔迹鉴定已经确认了。”
苏晓推门进来,将一份检测报告放在桌上:“赵鹏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发现了这个。”报告显示,保险柜内壁残留着微量的玉米淀粉,与十年前西坡地土壤里的化肥残留成分高度吻合,“我们还找到了你父亲的日记,里面写着‘鹏儿说,用玉米粉混合工业废料,能让假化肥看起来更像进口肥’。”
赵鹏的手指突然停止敲击,死死盯着那份检测报告,指节泛白:“不可能……那日记早就烧了……”
“你烧的是副本。”林定军拿出一本泛黄的日记本,封面烫着“工作笔记”四个字,“李斌当年偷偷抄了一份,藏在化肥桶的夹层里,昨天在他的康复中心找到了。第37页写着,你为了让假化肥通过抽检,特意在里面掺了玉米粉,因为‘检测人员对玉米成分不敏感’。”
审讯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作响。赵鹏沉默了足足五分钟,突然笑了,笑声干涩:“是,人是我推的。李斌那小子太碍事,拿着账本到处问,我不推他,我父亲就完了,我也完了!”
“那六个知情者呢?”林定军追问。
“老周是自己摔死的,跟我没关系!”赵鹏的声音陡然拔高,随即又低下去,“其他人……是我父亲找人处理的,我只是……只是帮忙清理了现场。”他突然抬头,眼神凶狠,“但西坡地的村民也有错!他们太贪心,想占便宜买低价化肥,被骗也是活该!”
“所以你就用工业废料冒充进口肥?”林定军的声音冷下来,“李军的合作社现在种的玉米,就长在当年绝收的西坡地。他说这片土地记仇,也记恩,你撒的毒,十年后要用十倍的甜来偿还。”
赵鹏的肩膀垮了下去,突然捂住脸,发出压抑的呜咽:“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让我爸高兴……他总说我不如我哥……”
“你哥?”林定军敏锐地抓住这个词,“你还有个哥哥?”
赵鹏的哭声戛然而止,眼神慌乱:“没、没有……我胡说的……”
苏晓立刻在电脑上查询,很快抬头示意林定军:“赵鹏确实有个哥哥,叫赵辉,十年前在县农资公司当技术员,负责化肥检测,当年西坡地绝收后不久,就‘因病去世’了,死亡证明上的医生签名,是县医院已经退休的副院长——正是你父亲的老部下。”
林定军将赵辉的死亡证明推到赵鹏面前:“你哥哥是不是发现了假化肥的秘密?他的死,恐怕也不是意外吧。”
赵鹏的脸色彻底失去血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审讯室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像西坡地十年前枯死的玉米苗,在黑暗里扭曲成狰狞的形状。
这时,林定军的手机震动,是李斌发来的视频。视频里,李斌坐在轮椅上,指着一张老照片说:“这是赵辉哥……他当年偷偷告诉我,化肥有问题,让我别声张,说他会找证据……后来他就死了,赵鹏说他是畏罪自杀……”
视频里的声音清晰地传到赵鹏耳中,他突然瘫倒在审讯椅上,喃喃道:“是我……是我把检测报告换了……我哥发现了,要去举报,我就……我就给了他过量的安眠药……”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法警走进来要带赵鹏走。经过林定军身边时,赵鹏突然停下,声音嘶哑:“能告诉我……李斌种的玉米……甜吗?”
林定军看着他,想起李军合作社里那些金黄的玉米,想起王秀英鬓角的小菊花,想起西坡地重新泛绿的田垄:“很甜,比你想象的甜。”
赵鹏被带走时,阳光正透过审讯室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块光斑,像片小小的玉米地。林定军拿起那份玉米淀粉检测报告,突然觉得,有些痕迹或许会被掩盖,但土地记得,玉米记得,那些在黑暗里坚守过的人,更记得。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李军发来的照片:西坡地的冬小麦冒出了新芽,嫩绿的叶片上沾着露珠,像无数双睁开的眼睛,正望着崭新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