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卷宗里的烟蒂
检察院档案室的百叶窗漏进几缕阳光,在“惠民菜市场寻衅滋事案”卷宗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定军翻开第17页时,一枚被压扁的烟蒂从纸页间滑落,滤嘴上的口红印蹭在“嫌疑人”三个字上,像道刺目的血痕——这案子前世以“醉汉闹事”草草结案,主犯刘三因“扰乱公共秩序”拘留十五天,可菜市场摊主赵大妈半年后“煤气中毒”身亡,现场找到的烟蒂,和这枚一模一样。
“林检,这案子是去年夏天的,就几个醉汉砸了两家菜摊,没出人命,当时还是我跟着去录的口供。”刚调来的书记员小马抱着文件经过,看到那枚烟蒂,撇撇嘴,“刘三那伙人就是地痞流氓,喝醉了就爱找事,赵大妈的摊子因为挡了他们‘收保护费’的道,被砸过三次。”
林定军捏起烟蒂,滤嘴上的口红是“枫叶红”色号,与赵大妈生前最常涂的那款完全一致。但卷宗里的现场照片显示,赵大妈当天穿的是蓝色碎花褂子,口袋里的口红是“豆沙色”——这枚烟蒂,根本不是她掉的。
“刘三的审讯记录里,有没有提到和谁一起喝酒?”他翻到讯问笔录,刘三的供述像团乱麻:“喝高了……记不清了……就记得赵大妈用秤砣砸我,我才掀了她的摊子……”
笔录末尾有个模糊的指印,按在“掀摊子”三个字上。林定军让技术科比对,发现这指印不属于刘三,反而与菜市场旁“老王修理铺”老板的指纹高度吻合。他忽然想起前世赵大妈的邻居说过,案发前一小时,看到老王鬼鬼祟祟地往刘三的酒里掺东西。
“老王的证词呢?”
“他说当时在铺子里修自行车,没看到经过。”小马指着证人名单,“不过他的铺子正对着菜市场入口,监控应该拍到他了。”
林定军调出监控录像。画面显示,案发前四十分钟,老王确实提着个黑色塑料袋进了刘三常去的“醉八仙”酒馆,十分钟后出来时,袋子空了。而酒馆的消费记录显示,刘三当天点的啤酒里,多了一瓶标价“888元”的洋酒——这显然不是几个地痞会点的酒。
“查这瓶洋酒的来源。”林定军放大画面,洋酒瓶的标签上有个极小的“秦”字logo,与秦氏集团旗下的酒业公司标志一致。
更诡异的是,监控拍到赵大妈的菜摊被掀时,她怀里紧紧抱着个铁皮盒,盒子掉在地上,滚出几沓账本。刘三的同伙正要去捡,老王突然从修理铺冲出来,假装劝架踩住了账本,趁乱塞进自己的工具箱。
“赵大妈的铁皮盒里,除了账本还有什么?”
“警方搜查时只找到些零钱和进货单。”小马翻出扣押清单,“哦对了,有个摊主说,赵大妈总在盒子里放着个‘宝贝’,说是能让她在菜市场站稳脚跟的‘护身符’。”
林定军的目光落在卷宗里的伤情鉴定上。刘三的额角有处钝器伤,鉴定为“秤砣撞击所致”,可赵大妈的秤砣上,除了她自己的指纹,还有枚陌生的女性指纹——纹路纤细,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绝不是常年摆摊的妇女会有的。
“这个女性指纹,比对过档案库吗?”
“比对了,没找到匹配的。”小马突然想起什么,“不过赵大妈的女儿说,她妈去世前几天,总说‘那个戴玉镯的女人又来了’,让她小心点。”
戴玉镯的女人?林定军的心脏猛地一缩,苏梅的银镯子内侧,就刻着个模糊的“玉”字,当年被误认为是廉价仿品。他翻到赵大妈的死亡报告,“煤气中毒”的结论旁,有法医用铅笔写的小字:“疑点:门窗从内部反锁,但插销有被撬动痕迹。”
这行字被圆珠笔划掉了,划痕的力度很大,几乎戳破纸页。林定军对着光看,划痕下隐约能看到“玉镯”两个字的轮廓。
“去老王修理铺。”他抓起卷宗,烟蒂在证物袋里晃出细碎的光。
修理铺的卷闸门锈得厉害,拉开时发出刺耳的“嘎吱”声。老王看到林定军手里的烟蒂,脸色瞬间惨白,手里的扳手“哐当”掉在地上。
“那烟蒂……是‘上面’让我放的。”他瘫坐在机油桶上,“他们说赵大妈手里有秦氏集团偷税的证据,让我配合刘三逼她交出来……那瓶洋酒里掺了料,能让人发疯似的闹事。”
“上面是谁?”
“一个戴玉镯的女人,说给我五万块,事成之后再给十万。”老王从工具箱最底层摸出个塑料袋,里面是几页撕下来的账本,“这是我从赵大妈盒子里抢的,上面记着秦氏集团每个月给菜市场经理的‘好处费’,赵大妈说攒够了就去举报。”
账本上的金额越来越大,最后一笔高达二十万,付款人栏写着个潦草的“苏”字。林定军忽然注意到,每页账本的右下角,都有个极小的月牙形印记,像是被某种首饰压出来的——形状与苏梅玉镯的内侧弧度完全吻合。
“赵大妈的‘护身符’呢?”
“被那女人拿走了!”老王的声音发颤,“是块玉佩,赵大妈说她年轻时救过个落水的男人,对方送的,说能保平安……那女人看到玉佩,眼睛都直了,说这是‘秦家的东西’。”
林定军的脑海里炸开一道惊雷。母亲的遗物里,也有块相似的玉佩,是外公当年从一个获救的商人手里得来的。难道赵大妈救的人,就是秦啸天?而那块玉佩,是证明秦啸天当年“走私罪”的关键证据?
他立刻调取赵大妈的银行流水,发现案发前三天,有笔五万块的汇款进账,汇款人是“盛华珠宝店”——正是赵天宇转让的那家店!而赵天宇的瑞士银行账户里,案发后多了笔二十万的存款,备注是“玉佩款”。
“这不是寻衅滋事,是场有预谋的证据抢夺。”林定军捏紧账本,“刘三是棋子,老王是帮凶,戴玉镯的女人是执行者,而赵大妈的死,是因为她不肯交出玉佩和账本。”
这时,小马打来电话,声音带着惊慌:“林检,档案室那本卷宗的最后一页,夹着张照片!是赵大妈和一个男人的合影,那男人手腕上有月牙形胎记,和秦啸天的一模一样!”
林定军赶回检察院时,夕阳正透过百叶窗,在照片上投下狭长的阴影。照片里的秦啸天比档案上年轻许多,手里拿着的玉佩,与母亲遗物里的那块正好能拼成完整的圆形。
原来赵大妈救的是秦啸天,玉佩是当年的信物,她无意中发现秦啸天用菜市场的摊位洗钱,才被灭口。而苏梅抢夺玉佩,是为了销毁秦啸天早年犯罪的证据。
卷宗被重新整理时,林定军把那枚烟蒂放在照片旁。滤嘴上的枫叶红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像赵大妈没说出口的呐喊。他忽然想起母亲常说的话:“最不起眼的烟蒂,也能烧出个窟窿。”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档案室的灯亮得刺眼。林定军看着那枚烟蒂,知道这起看似普通的寻衅滋事案,不过是秦氏集团冰山一角的反光,而他手里的玉佩拼图,已经拼出了最危险的一块。
他在卷宗封皮上写下:“玉碎有痕,人言有声。”字迹透过纸页,在桌面上留下浅浅的印记,像在提醒他,每个被忽略的细节里,都藏着不该被掩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