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阴气最盛,万籁俱寂,唯有风雪肆虐。
永宁坊狭窄的街道早已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黑暗中透出的不是安宁,而是死一般的恐惧。
积雪吸收了大部分声音,使得那由远及近、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兵刃偶尔刮擦墙壁的“沙沙”声,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十几条黑影,如同嗅到腐肉气味的鬣狗,从不同的巷口汇聚而来,停在坊正家那扇略显厚实的木门前。
为首一人,身形高瘦,裹着一件脏污的皮袄,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骨直划到下颌,眼神阴鸷狠戾,正是“过山风”的头领,人称“刀疤李”。
他打了个手势,一名手下上前,也不叫门,抬起脚就要狠狠踹去!
就在此时,一个平静得近乎诡异的声音,自旁边一条更深的巷道阴影里传来。
“诸位,夜深雪重,何必扰人清梦?”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意,竟让那抬脚欲踹的匪徒动作僵在了半空。
刀疤李心头一凛,猛地转头望去。
只见那巷道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身形瘦削,穿着一身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旧棉袍,脸上……竟覆盖着一个粗糙的木质面具,只露出一双在暗夜里亮得惊人的眸子。
那面具毫无雕饰,甚至有些丑陋,但配上来人那沉稳如山岳般的气度,却无端生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什么人?装神弄鬼!”刀疤李厉声喝道,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刀柄。
他身后的匪徒们也纷纷抽出兵刃,雪亮的刀光在黑暗中闪烁,映出一张张惊疑不定又凶相毕露的脸。
“过路之人。”面具人,自然便是萧煜。
他声音透过面具,带着一丝沉闷的回响,“坊正家的粮食,是留给伤残老卒吊命的。诸位,请回吧。”
“回?”刀疤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狞笑起来,“老子们饿得前胸贴后背,你一句轻飘飘的‘请回’就打发了?识相的赶紧滚开,否则,连你一起剁了喂狗!”
萧煜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身后的黑暗融为一体。
然而,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杀气,却以他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竟让这风雪之夜的寒意,又重了三分。
刀疤李久经厮杀,对危险有种野兽般的直觉。他感觉头皮有些发麻,但仗着己方人多势众,凶性终究压过了那丝不安。
“妈的,给脸不要脸!兄弟们,先宰了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刀疤李怒吼一声,挥刀率先冲了上来!
他身后十几名匪徒也发一声喊,如同群狼扑食,刀光霍霍,向着那孤零零的身影席卷而去!
面对这足以将普通人瞬间分尸的围攻,萧煜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踏出的时机妙到毫巅,正卡在刀疤李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同时,他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微微一偏,刀疤李那势大力沉的一刀,便擦着他的衣襟劈空!
与此同时,萧煜的右手如毒蛇出洞,并指如剑,指尖凝聚着《戍卒诀》催发到极致的凌厉气劲,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了刀疤李持刀手腕的“神门穴”上!
“呃!”刀疤李只觉手腕如同被烧红的铁锥狠狠刺中,整条手臂瞬间酸麻剧痛,五指一松,腰刀“当啷”坠地!
他心中骇然欲绝,刚想后退,萧煜的左手已如铁钳般扣住了他刚刚受创的手腕,猛地向自己身侧一拉!
刀疤李庞大的身躯顿时失去平衡,向前踉跄扑来!
而萧煜的右膝,已在此时如同蓄势已久的攻城锤,带着全身的力量与奔腾的气血,狠狠撞向他的胸腹!
“嘭!!”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刀疤李的眼睛瞬间凸出,口中喷出的不再是怒骂,而是混杂着内脏碎片的血沫!
他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两名匪徒身上,三人滚作一团,眼见刀疤李已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剩余的匪徒们甚至没看清头领是如何倒下的,只看到那道鬼魅般的身影在击飞刀疤李后,便毫不停滞地撞入了他们之中!
《戍卒诀》——灵狐潜行,饿狼扑食,毒蛇吐信!
萧煜的身影在人群中飘忽不定,每一次闪现,都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惨叫和兵刃落地的声音。
他没有使用任何兵器,他的手指、手肘、膝盖、脚尖,乃至整个身体,都化作了最致命的武器!
招式狠辣简洁,没有任何多余动作,追求的只有一点——最快、最有效地让敌人失去反抗能力,乃至生命!
他避开劈来的刀锋,一指戳碎敌人的喉骨;
他侧身让过直刺的长枪,手刀砍在对方颈侧;
他甚至利用一名匪徒的身体作为盾牌,挡住侧面袭来的攻击,同时脚后跟如同铁鞭般狠狠踢向身后偷袭者的下阴!
狭窄的街道,成为了他最佳的狩猎场。
风雪与黑暗,是他最完美的掩护。
惨叫声、骨裂声、闷哼声、以及兵刃砍入**的“噗嗤”声,交织成一曲残酷的死亡乐章。
匪徒们起初还仗着人多凶狠反扑,但很快,恐惧便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了他们的心脏。
他们发现自己根本碰不到对方一片衣角,而己方的同伴却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一个个倒下。
那戴着面具的身影,仿佛不是人,而是来自九幽地狱的索命无常!
“鬼!他是魔鬼!!”
不知是谁先发了一声喊,残存的五六名匪徒彻底崩溃,再也顾不得什么粮食,什么头领,发疯般向着来路逃窜。
萧煜没有追击。
他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着。
旧棉袍上沾染了点点血迹,如同雪地中绽开的红梅。
面具下的脸庞依旧平静,只是那双露出的眸子,比万年寒冰还要冷冽。
他缓缓走到奄奄一息的刀疤李面前,低头俯视。
刀疤李努力睁大眼睛,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毫无表情的木制面具,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悔恨。
萧煜抬起脚,踩在了他的咽喉上。
微微用力。
“咔嚓。”
轻微的骨裂声后,一切归于平静。
风雪依旧,长街之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余具尚带余温的尸体,鲜血汩汩流出,融化了积雪,又迅速被新的风雪覆盖冻结,形成一片片暗红色的冰凌。
萧煜看也没看这些尸体,转身,走入来时的那条巷道阴影,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以及街道中央那片狼藉的尸骸,无声地诉说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片刻之后,坊正家的门,悄悄裂开一道缝隙。
老坊正那惊恐而苍老的脸庞探了出来,当他看到街上的景象时,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力气,软软地瘫坐在门槛上,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消息,像长了翅膀,在天亮之前,就已传遍了永宁坊,并以更快的速度,向着凉州城其他黑暗的角落蔓延。
“过山风”刀疤李及其麾下十几名核心悍匪,在永宁坊被人一夜之间屠戮殆尽!
出手者,一人,戴木面具,身份不明,手段狠辣如鬼魅!
一股无形的寒意,比北漠的风雪更加刺骨,瞬间笼罩了凉州城内所有蠢蠢欲动的阴暗势力。
永宁坊,成了一处暂时的禁忌。
而那“木面人”的凶名,则如同一把无形的利刃,悬在了每一个心怀不轨者的头顶。
萧煜回到自己的破院,脱下染血的衣袍,仔细清洗,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盘膝坐下,开始运转《戍卒诀》,平复体内因杀戮而略微躁动的气血。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豺狼虽死,虎豹尚存。
而这凉州城的黑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