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萧烁的突然到访,打破了悦来居表面的平静。
尽管他以商贾身份掩饰,但那份属于天潢贵胄的骄矜与眼底深处压抑的焦躁,在萧煜这等明眼人面前,几乎无所遁形。
密室之内,茶水已冷,气氛凝滞。
萧烁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这位“陈先生”,试图从那副平淡无奇的面容下,看穿其真实的底细和意图。“陈先生,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曹谨淳那老狗,私通北漠,祸乱宫闱,更欲以邪器谋害本王,其罪当诛!然其盘踞内宫多年,党羽众多,皇后又被其蒙蔽,欲动他,非里应外合不可。”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诱惑:“先生背后之主,能于雍荆之地搅动风云,必非池中之物。若愿在此事上助本王一臂之力,待本王铲除奸佞,肃清朝纲之后,雍荆之事,并非不可谈。一个世袭罔替的异姓王爵,如何?”
异姓王!这是一个极具分量的筹码,足以让任何一方诸侯心动。
萧烁自信,无人能拒绝这样的条件。
然而,萧煜只是轻轻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磕碰声,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得让萧烁有些不适。
“殿下快人快语,在下佩服。”萧煜的声音不急不缓,“曹谨淳通敌叛国,人神共愤,凡我大胤子民,皆欲除之而后快。我家主公,亦深恨此獠。”
萧烁脸上刚露出一丝笑意,却听萧煜话锋一转:“然,空口无凭。殿下欲联手,诚意何在?我家主公远在雍荆,兵锋虽利,却难及玉京。若要我等在玉京配合殿下行事,乃至动用某些‘特殊’手段,总需见到实实在在的‘东风’才是。”
他手指蘸了蘸冷茶,在桌面上写下两个字——“兵符”。
萧烁瞳孔微缩。
兵符,意味着对部分京营军队的直接指挥权。
这是他的核心权力,也是他敢于和曹谨淳叫板的底气所在。
“先生此言,未免强人所难!”萧烁脸色沉了下来,“京营兵符,关乎京城安危,岂能轻授外人?”
“殿下误会了。”萧煜淡然道,“非是要殿下交出兵符。而是希望殿下能给予一道手令,允许我家麾下少量精锐,在‘特定时刻’,于京城‘特定区域’,拥有‘便宜行事’之权,并可得到殿下麾下兵马的‘有限度’配合与通行便利。如此,我等方能精准发力,助殿下完成雷霆一击。”
他提出的,是一个有限度的、目标明确的合作权限。
既给了萧煜方面行动的自由和保障,又未触及萧烁的根本军权,但其中蕴含的风险与机遇,双方心知肚明。
萧烁沉吟不语,内心激烈斗争。他需要这股来自外部的、不隶属于玉京任何一方势力的“奇兵”来打破僵局,尤其是在对方可能掌握着曹谨淳致命证据的情况下。
但引外人参与京畿兵事,无疑是饮鸩止渴。
萧煜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等待。
他深知,在足够的利益和压力面前,所谓的底线,都是可以商榷的。
良久,萧烁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好!本王可以给你一道手令!但仅限于针对曹谨淳及其党羽的抓捕行动,范围仅限于皇城周边三条主要街巷!行动时间,也需与本王的信号同步!而且,事成之后,你们必须立刻交还手令,并退出玉京!”
“可以。”萧煜爽快答应,“此外,为表诚意,我家主公愿先奉上一份‘薄礼’。”他取出一张纸条,推到萧烁面前,“此乃曹谨淳与北漠使团秘密联络的一处据点,殿下或可从此处入手,或能有所收获。”
这处据点,正是影子监控多时,但为了取信萧烁,此刻抛出的诱饵。
既能增强萧烁的信心,也能借他之手,进一步坐实曹谨淳的罪名,将水搅得更浑。
萧烁接过纸条,看了一眼,眼中精光一闪,小心翼翼地收起。“先生果然诚意十足!既然如此,你我盟约,就此达成!望先生背后之主,信守承诺!”
“彼此彼此。”
送走心潮澎湃又略带警惕的萧烁,苏十三娘从暗处转出,眉宇间带着忧色:“公子,与虎谋皮,恐遭反噬。萧烁此人,绝非善与之辈。”
“我自然知道。”萧煜负手立于窗前,望着萧烁马车消失的方向,眼神冷冽,“盟约?不过是利益驱使下的暂时合作罢了。他需要我们的刀来对付曹谨淳,我们需要他的‘通行证’来达成我们的目的。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关键在于,谁的动作更快,谁的底牌更多,谁能在这脆弱的合作破裂之前,拿到最大的好处!萧烁想利用我们除掉曹谨淳,然后回头再收拾我们?那就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和机会了!”
“影子那边,证据收集不能停,而且要加快!我们要掌握的,不仅是曹谨淳的通敌证据,最好还能拿到一些……关于我们这位临时盟友的‘小秘密’。”
“十三娘,让我们的人做好准备,一旦萧烁的手令到手,立刻制定详细行动计划,目标——在混乱中,拿到我们想要的一切!”
“莫七,加强对东宫和几位关键人物的监控,尤其是那位昏迷的太子,他可能是我们下一步重要的棋子。”
萧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与三皇子的盟约,如同一纸在水面上签订的契约,水波稍动,便会模糊不清。他从未将希望寄托于对方的诚信,所有的安排,都围绕着如何在合作中占据主动,如何利用对方,并在最终时刻,能够安然抽身,甚至……反客为主。
潜龙与猛虎的临时同盟已然达成,但无论是龙是虎,都心知肚明,这同盟的基础薄如蝉翼。
玉京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注定不会只有一个赢家。
而萧煜要做的,就是确保自己成为笑到最后的那个,无论是以合作者的身份,还是……以征服者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