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液入喉,他微微蹙眉,似乎察觉到了味道的细微异常(蒙汗药与纯酒的味道终究不同),但他依旧咽了下去,然后深深地看着翠浓,仿佛在说:“如你所愿。”
翠浓心中百感交集,有愧疚,有庆幸,更多的是破釜沉舟的决心。
药效发作得很快。傅红雪的眼神开始涣散,他试图运功抵抗,但终究抵不过药力,身体晃了晃,伏倒在桌上,“昏睡”过去。
酒馆里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投来好奇的目光。翠浓立刻站起身,脸上做出惊慌失措的样子:“傅公子?傅公子你怎么了?定是喝多了!”她吃力地搀扶起“昏迷不醒”的傅红雪,对着酒保喊道:“快,帮我找间客房!”
在酒保的帮助下,翠浓将傅红雪扶进了酒馆后院一间简陋的客房。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视线,翠浓立刻松开了傅红雪。几乎是同时,原本“昏迷”的傅红雪猛地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锐利,哪里有一丝中了蒙汗药的样子!
他方才,是装的!
“你……”翠浓虽然有所预料,但见他如此快“清醒”,还是吃了一惊。
傅红雪坐起身,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她:“那只是最下等的蒙汗药。”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真正目的了吗?或者说,万马堂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他果然看穿了!翠浓心中反而一定。她不怕他看穿,怕的是他连看都不看,直接拔刀相向。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迅速走到窗边,确认无人偷听后,回到傅红雪面前,从袖中取出那个“醉春风”的锦囊,以及那张仿造的指令,放在桌上。
“这是马夫人给我的,‘醉春风’,真正的烈性迷药,她让我用这个迷惑你,让你带我离开边城。”翠浓语速极快,神色凝重,“这张指令是假的,是我仿造的。我给你的酒里下的,只是普通的蒙汗药,为了做戏给可能存在的眼线看。”
傅红雪拿起锦囊,嗅到那异香,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他又看了看那张假指令,上面的笔迹和印鉴几乎可以乱真。
“为什么?”他问,目光紧紧锁住她,“为什么背叛万马堂?为什么帮我?”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疑问。
翠浓知道,此刻必须给出一个足够有说服力,至少是部分真实的答案。她不能说出重生之事,那太过匪夷所思。
她抬起头,眼中适时地涌上真实的痛苦和恨意:“因为我受够了被操控,受够了像傀儡一样活着!我的家人……被万马堂控制,我被迫成为暗探,替他们做尽坏事。那枚玉簪,让我意识到他们可能要利用我去做更不可饶恕的事情,或许会牵连无辜,或许……会毁掉像你一样,本不该卷入这些恩怨的人。”
她的话语半真半假,情感却真挚无比。家人被控制是真,恨意是真,不想伤害他也是真。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她看着傅红雪,眼神决绝,“我想摆脱他们,我想活下去,像个人一样活下去!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
傅红雪沉默地听着,脸上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些许。他能感受到她话语中的绝望与挣扎,这与他自己背负沉重命运的感受,在某些层面上产生了共鸣。
“你想怎么做?”他问道,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质疑。
见他态度松动,翠浓心中稍安,立刻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马夫人让我跟你离开边城,这必然是个陷阱。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她指着那张假指令:“我会向马夫人汇报,已对你用了‘醉春风’,并取得了你的信任,约定三日后在城北乱葬岗附近汇合,一同离开。那里地势复杂,易于埋伏,也便于我们脱身。”
“你要我配合你演这场戏?”傅红雪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
“是!”翠浓点头,“届时,万马堂的高手必定会在乱葬岗设伏。我们可以提前布置,反将他们一军!就算不能重创万马堂,至少可以打乱他们的部署,让他们短时间内无法再轻易对你我下手。而我,可以借此机会‘失踪’,暂时脱离他们的掌控。”
这是一个险招,但也是目前破局的最好方法。
傅红雪凝视着翠浓,昏暗的灯光下,她白皙的脸上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和期盼,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影子。他想起落霞坡的警告,想起她方才宁愿用普通蒙汗药做戏也不敢用“醉春风”的谨慎,想起她话语中那份沉重的无奈……
许久,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
“好。”
只是一个字,却如同最坚定的承诺,重重地落在翠浓的心上。
他答应了!他愿意相信她,愿意与她联手!
巨大的喜悦和酸楚瞬间淹没了翠浓,她几乎要落下泪来。前世他们经历了无数磨难和误会才得以并肩,这一世,虽然依旧前途未卜,但至少,在最初的起点,他们选择了信任彼此。
“多谢。”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两个字。
傅红雪站起身,将“醉春风”和假指令推回给她:“这些东西,你处理掉。”他走到窗边,最后回头看了她一眼,“三日后,乱葬岗。”
话音未落,人已如青烟般消失在窗外。
翠浓紧紧握着那个锦囊和假指令,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仿佛还残留着他体温的触感。
计划已定,棋局已开。
马夫人,三日之后,乱葬岗上,且看是你瓮中捉鳖,还是我……请君入瓮!
接下来的三天,是翠浓生命中最为漫长且紧张的等待。她依照计划,向马夫人“汇报”了进展——声称已对傅红雪成功使用“醉春风”(并呈上了空了的锦囊作为“物证”),取得了他的痴迷与信任,并约定三日后子时,在城北乱葬岗汇合,一同远走高飞。
为取信马夫人,她甚至“精心”编造了傅红雪中药后对她如何痴缠的细节,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怯与得意。马夫人果然深信不疑,难得地嘉许了她几句,并承诺此事若成,便赐她彻底解毒,还她自由。
自由? 翠浓心中冷笑,马夫人的承诺比乱葬岗的鬼火还要虚无缥缈。
与此同时,她与傅红雪没有任何明面上的接触,但一种无形的默契已然形成。她知道,他一定在暗中准备,观察着乱葬岗的地形,揣度着万马堂可能布下的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