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枪刘闪身钻进屋里,油葫芦立刻关紧了房门,还上了门闩。
屋子里比院子好不了多少,家徒四壁,只有一张破桌子和两把歪歪扭扭的凳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烟草和常年不通风的霉味。
桌子上放着一盏小小的煤油灯,豆大的火苗跳跃着,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扭曲晃动,如同鬼魅。
油葫芦从桌上摸出半截烟屁股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才用那双浑浊中透着精明的眼睛打量着烟枪刘,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我说烟枪刘,你他娘的胆子是让狗吃了,还是让烟土糊了心?这风口浪尖上,还敢往我这儿钻?还打听张和平?你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他吐出一口烟圈,继续数落道。
“上次你那个不争气的堂弟麻杆刘,不知天高地厚想去算计张和平,要不是我念在是你亲戚份上,提前给他递了句话,点明了那张和平是块铁板,他和他那帮狐朋狗友,现在早就不是在监狱里啃窝头,就是在下面喝孟婆汤了!”
说完油葫芦撇了一眼烟枪刘,没好气的继续说道:“你倒好,还敢往上凑?真是老寿星上吊——活腻歪了!”
烟枪刘对油葫芦的讥讽浑不在意,他自顾自地也点上了一支完整的香烟,贪婪地吸了一大口,感受着尼古丁带来的短暂慰藉,这才眯着眼睛,沙哑地笑道。
“油葫芦,你少在这儿吓唬我。麻杆那是他自己没本事,胆子跟芝麻粒儿似的,一听是硬茬子就怂了。活该他发不了财!”
他往前凑了凑,煤油灯的光映在他那张因长期吸毒而显得格外憔悴和诡异的脸上,压低声音,带着一种蛊惑的语气。
“我这次不一样,是有人……出了大价钱!只要消息够准,够有用,后面还有的是好处!够咱哥俩舒舒服服过上一阵子了!”
“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不冒险搏一搏,难道跟你一样,一辈子窝在这耗子洞里吃灰?”
说完,烟枪刘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大黑十放在油葫芦面前,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对方。
油葫芦听着“大价钱”三个字,小眼睛里的光芒闪烁了一下,但依旧保持着警惕。他看着烟枪刘不像完全说谎的样子,又看了看桌上的钱,对方出手确实比以往阔绰。
他心里开始活络起来,侥幸心理开始占据上风:自己只是提供点消息,又不亲自下场,真要出了事,往烟枪刘身上一推,谁能查到我这老棺材瓤子头上?
想到这里,他干咳两声,态度缓和了一些。
“行吧,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份上……那张和平,街面上都知道的那些,就不用我重复了吧?年轻有为的所长,家里有背景,身手好,有枪……”
烟枪刘不耐烦地打断他。
“这些废话还用你说?我花钱不是来听这个的!说点有用的!比如,他除了上班回家,还常去哪儿?跟什么人交往密?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或者……有没有什么仇家?”
“特别是上次找麻杆儿算计他那件事,到底是谁干的?为什么?”
油葫芦被噎了一下,有些悻悻。他眼珠转了转,似乎在回忆和权衡。
烟枪刘见状,冷笑一声,作势就要去掏刚才给出去的那两张崭新的大黑十。“怎么?就这点东西也想糊弄我?把钱还我,我找别人打听去!”
“哎别别别!”油葫芦一看他要收回钱,立刻急了,连忙按住烟枪刘的手,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你看你,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他凑近烟枪刘,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神秘:“街面上都知道的,那是糊弄鬼的。我这儿……还真知道点别的事儿,关于上次那‘美人局’的……”
煤油灯的火苗微微跳动,将两人窃窃私语的剪影投在墙上,仿佛两只正在密谋分食腐肉的鬣狗。
火苗将油葫芦那张布满皱纹、写满世故与狡黠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他看着烟枪刘那不耐烦又带着贪婪的眼神,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阴恻恻地笑了笑,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墙外的老鼠听了去。
“刘爷,您别急嘛。那张和平在明面上,现在确实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水泼不进。但您想过没有,这硬骨头周围的土,松不松?有没有裂缝?”
他吸了口烟屁股,慢悠悠地开始抖落他知道的“干货”。
“先说他们那95号院儿里头吧。表面上一团和气,其实底下脏着呢!就那个高级工易中海,院里原来的一大爷,看着道貌岸然吧?呸!可不是什么好鸟!”
油葫芦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
“早先,这老小子跟院里的贾家,还有那个装聋作哑的老太太,合伙想拿捏张和平,结果您猜怎么着?被张和平反手一巴掌,直接掀了老底儿,直接搞下台!这仇,算是结下了!”
他顿了顿,继续爆料。
“还有呢!易中海在轧钢厂,为了他那宝贝徒弟贾东旭,在技工考试上搞暗箱操作,结果被人给捅出来了,算计落了空,脸都丢到姥姥家了!我估摸着,这事儿背后,八成也跟张和平脱不了干系!”
烟枪刘听得眼睛微眯,这些院里的龌龊争斗,他并不陌生,旧社会里见得多了。他追问道:“照你这么说,这易中海跟张和平是死对头?那他现在还有什么动作没?”
油葫芦却摇了摇头,撇撇嘴。
“动作?最近可消停了!您是没见,前两天张和平带着枪出去那阵仗,院里的人都吓傻了!我估摸着,易中海那老狐狸也被震住了!现在院里安生得很,连句闲话都不敢传,生怕惹祸上身。”
“还有那个聋老太太,精得跟鬼似的,自从麻杆儿跑了,马家两口子折进去之后,她连院门都很少出了,缩起来了。”
烟枪刘听着,眉头越皱越紧,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按照油葫芦的说法,张和平把这四合院经营得跟个铁桶似的,内部矛盾被强力压制,外部闲杂人等根本渗透不进去。这让他有种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的憋闷感。
“他娘的!”烟枪刘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照你这么说,这张和平把自家篱笆扎得这么紧,连个打听消息的缝儿都没有,这还怎么下手?”
看着烟枪刘那副一筹莫展的样子,油葫芦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轻蔑。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神秘兮兮地往前凑了凑,那双小眼睛在灯光下闪着狡诈的光。
“刘爷,您这就没劲了。我刚才说的,那是明面上谁都能打听出来的。可我‘油葫芦’在这四九城混了这么多年,靠的就是耳朵灵,眼睛毒,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旮旯拐角里的玩意儿……”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下来,不再往下说,只是用那双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烟枪刘,右手拇指和食指下意识地搓动着,意思再明显不过——得加钱。
烟枪刘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但知道关键时刻,这点投入不能省。他咬了咬牙,又从贴身口袋里摸索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面值不大,但加起来也有块儿八毛的,肉疼地拍在桌子上。
“少废话!赶紧的!要是消息有用,少不了你的好处!”
油葫芦看到钱,眼睛瞬间亮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钱扫进自己怀里,脸上立刻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得嘞!刘爷您敞亮!我告诉您啊……”
他再次压低声音,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话。
“我留意到,东城区废品回收总站的那个赵经理,赵胖子!之前有一次,专门来院里找过张和平!两人关起门来在屋里说了好一会儿话!您想啊,一个收破烂的头头,跟张和平能有啥公事可谈?还搞得神神秘秘的?我琢磨着,这两人私下里的关系,肯定不简单!”
“赵胖子?”烟枪刘闻言,精神猛地一振!
这个名字他可不陌生!
在他们这个见不得光的圈子里,赵胖子也算是个有名有号的人物。胆子大,路子野,背景有点复杂,最近听说在偷偷摸摸搞什么古董生意,是个为了钱什么都敢干的主儿。
如果张和平真的跟赵胖子有牵连,那这里面可操作的空间就太大了!无论是经济利益,还是那些见不得光的古董交易,都可能成为突破口!
“消息可靠?”烟枪刘盯着油葫芦,确认道。
“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油葫芦拍着胸脯保证,“那赵胖子骑着收购站的板儿车来的,进门的时候还左右看了看,鬼祟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