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纳西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绿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那个教令院卫兵。她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脸上那副例行公事的、带着些许疲惫和麻木的表情——和过去无数个日夜前来检查的卫兵一模一样。
那卫兵先是条件反射般地扫了一眼房间内部,目光看似从叶轩刚刚布置的那些“家当”上滑过,也从叶轩本人身上掠过,甚至还从纳西妲身上扫过。
然而,他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如同看到了空气,或者说,如同看到的依旧是那个一成不变的空旷囚笼和蜷缩在其中的小小神明虚影。
他甚至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嘴里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似乎是抱怨夜班无聊。然后,他按照流程,激活了手中的符文书板,对着房间中央象征性地扫描了一下,确认了“囚禁目标能量信号稳定,禁制运转正常”的反馈后,便毫无留恋地转身,带上了那扇沉重的门。
“咔哒。”门再次锁上。
走廊里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寂静中。
净善宫内,又恢复了安静。
不,比刚才更安静了。
纳西妲呆呆地坐在原地,小嘴微微张开,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刚才的焦急。她那双向来清澈平静的眼眸,此刻瞪得圆圆的,里面写满了巨大的问号。
走……走了?
就这么走了?
那个卫兵,对房间里凭空多出来的一大堆东西——坐垫、矮几、茶具、灯笼还有那个大活人——叶轩,竟然完全、彻底地……视而不见?!
这怎么可能?!那些禁制呢?那些监控符文呢?教令院最核心的安保系统呢?
纳西妲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虚空中寻找任何异常记录或警报信息,但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正常”的冰冷数据流。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她漫长孤寂中产生的一个荒诞幻觉。
但角落里那盏散发着温暖黄光的璃月灯笼,矮几上那杯热气袅袅、茶香开始弥漫的清茶,以及那个正慢悠悠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的青年都在无比真实地告诉她,这不是梦。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纳西妲心中涌起强烈的好奇。这种好奇,甚至暂时冲淡了长久以来的麻木与戒备。这个人,不仅拥有轻易潜入此地的能力,还能如此完美地欺骗教令院的监控系统和守卫认知?这简直闻所未闻!
难道这就是斩杀魔神级别存在的真正手段吗?不仅仅是力量的强大,还有这种对规则、对感知、甚至对现实的某种干涉?
纳西妲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牢牢锁定在叶轩身上,那双翠绿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混合着震惊与探究。她迫切地想要了解这个人,了解他为何而来,了解他拥有怎样的力量,以及他是否能成为打破这无尽囚笼的一线可能。
似乎感受到了那专注而充满复杂情绪的注视,叶轩终于放下了茶杯,将视线转向了房间中央,那个小小的、被无形力量禁锢着的身影。
四目相对。
纳西妲下意识地微微蜷缩了一下,长久以来形成的自我保护机制让她习惯性地保持了距离和沉默。
然而,叶轩并未多说什么。他只是抬起手,对着纳西妲周身那层由复杂符文构成的、散发着微弱禁锢光芒的透明“囚笼”,随意地屈指一弹。
只听“啵”的一声轻响,如同水泡破裂。
那层困扰了纳西妲不知多少岁月、隔绝了她与自由、不断抽取她力量维系虚空的透明囚笼,就在这一指之下,如同被戳破的幻影,寸寸碎裂,化作点点光屑,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禁锢……解开了?
身体骤然一轻,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和力量流失感瞬间消失。纳西妲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小小的手掌。自由的感觉如此陌生,却又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空洞。
然而,预想中的狂喜并未到来。
纳西妲的脸上甚至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喜色,反而在最初的茫然过后,迅速被一种更深的焦虑所取代。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叶轩,声音带着急切:“不行!快恢复它!这个这不只是牢笼,它还是一个能量控制和监控节点!如果我不在里面,教令院那边很快就会察觉到异常,他们会立刻拉响最高警报,派出所有守卫,甚至启动更可怕的应急措施!”
她的语气充满了担忧,不仅仅是为自己可能再次被抓住并施加更严厉的惩罚,更是为了眼前这个似乎对她释放了善意的人。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逃脱”而将叶轩卷入无法预料的危险旋涡。
看着纳西妲那焦急万分、甚至带着恳求意味的小脸,叶轩却只是微微一笑“不用担心。”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朝着纳西妲的方向走来,步伐不疾不徐。
“教令院那边,发现不了的。”
很普通的一句话,甚至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或激昂的保证。
但就是这句话,如同最精准的钥匙,瞬间捅破了纳西妲内心深处那层由漫长孤独、冰冷对待和无数次失望所构筑的坚硬外壳。
‘不用担心……’ ‘发现不了……’
多久了?
现实世界里,已经有多久……没有人用这样仅仅是陈述事实般的温柔语气,对她说过话了?
贤者们对她说话,总是带着生硬的命令。
偶尔通过虚空接触到的、需要帮助的凡人,对她倾诉的也是烦恼与痛苦。
就连这囚笼本身,都沉默得如同最冷酷的磐石。
理性在纳西妲脑海中微弱地提醒着:这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话,甚至可能只是安慰。对方的目的尚未可知,不应轻易动摇。
但感性,那被她压抑了太久太久、几乎以为已经枯萎的感性,却在这一瞬间,如同被阳光和雨露突然唤醒的种子,疯狂地破土而出,蔓延生长!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混合着巨大的委屈、不敢置信的温暖,以及一种溺水之人终于抓住浮木般的脆弱依赖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垮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
晶莹的泪珠,毫无征兆地,大颗大颗地从她那双清澈的绿色眼眸中滚落。起初只是无声的滑落,随即,细小的呜咽声再也抑制不住地从她喉间溢出。她小小的肩膀开始颤抖,双手紧紧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守住那即将崩溃的情绪,但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越来越多,怎么擦也擦不完。
她明明不想哭的。她是神明,应该更加坚强,更加睿智,不应该为了一句普通的话就如此失态。
可是……控制不住……真的控制不住……
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像个小花猫一样、努力想憋住却又怎么也止不住泪水的小小神明,叶轩心中那最后一丝因为计划而产生的距离感也消失了,只剩下满满的柔软与怜惜。
他走到纳西妲面前,蹲下身,平视着她泪眼婆娑的小脸。然后,伸出手臂,将她那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的、小小的身体,轻轻地拥入了怀中。
另一只手,则温柔地、有节奏地,轻轻抚摸着她那如同新生嫩芽般的绿色短发。
“没事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如同最安稳的港湾,“想哭就哭吧。有我在,不用怕。”
感受到那温暖而坚实的怀抱,以及头顶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抚慰,纳西妲先是一僵,随即,那压抑了数百年的、属于“孩子”而非“神明”的委屈与悲伤,终于彻底释放。她将脸埋在叶轩肩头,不再压抑,放声哭了出来,仿佛要将所有的孤独、无助、迷茫与不被理解的痛苦,都随着泪水倾泻而出。
而隐匿在一旁的大慈树王布耶尔,看着这一幕,早已是泪流满面,心中充满了对纳西妲的心疼,以及对叶轩的无限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