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冬日的太阳挣扎着从地平线升起,苍白无力,几乎没有温度。檐角的冰凌在稀薄的日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像一柄柄悬而未落的利剑。陈远站在窗前,看着第一缕稀薄的阳光勉强照在院中皑皑的积雪上,反射出刺目的冷光,却驱不散那股子浸入骨髓的寒意。
书房内,炭盆烧得还算旺,噼啪作响,但空气却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那张墨迹已干的画像就摊在书案上,狼头刺青在清冷的晨光中显得愈发狰狞夺目,每一根线条都透着蛮荒与野性,仿佛一个无声的警告,或者说,挑衅。那不仅仅是图案,更像是一个活物,正用冰冷的瞳孔透过纸背,窥视着这间书房,窥视着他。
大人,赵虎的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和挥之不去的寒意,他魁梧的身影立在门边,挡住了部分光线,让室内的阴影更浓重了几分,看来这玄狼族所图非小啊。他们不惜冒险潜入京城,动用重金收购这些玩意儿,绝对不是为了收藏把玩那么简单。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那是他思考或感到危胁时的习惯动作。
陈远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赵虎那张饱经风霜、此刻却写满凝重的脸上。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转过身,走到书案前,指尖轻轻拂过画像上那个狼头刺青。触感冰凉,仿佛能感受到北方草原那凛冽的风雪和嗜血的渴望。他的面色凝重如铁,心底却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波澜层层荡开,无法平息。
净海,陈远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是在梳理自己纷乱的思绪,很可能只是他们众多棋子中的一枚,一颗被用来投石问路、研究和完善那个符号的棋子。他抬起眼,眼底深处是化不开的忧色,如同窗外积郁的阴云,而同时,他们自己也从未停止行动,在不遗余力地搜集一切可能与轮回镜相关的物品、线索,哪怕只是一张绘着残缺符号的旧羊皮纸,也不放过。
他顿了顿,手指在画像上那个面容普通的买家脸上点了点,语气变得更加沉重:这说明,他们对这面镜子的了解,其深度和渴望,可能远远超出了我们最初的想象。他们不是盲目的搜寻,而是有明确的目标,清晰的脉络。这背后,必然有着我们尚未掌握的、关于那面镜子的核心秘密。
一个拥有着沟通天地、预知未来,甚至可能撕裂时空的诡异力量的古镜,一个对中原沃土虎视眈眈、崇拜狼神、骁勇善战且显然谋划已久的北方部族。这两者的结合,光是想象,就足以让陈远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脊椎尾部急速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仿佛看到一张巨大无比、精心编织的罗网,正从广袤而寒冷的北方草原缓缓撒出,其阴影已经笼罩了京城,并且正在无声地收紧。而他自己,以及他所珍视的一切,似乎都已然置身于这张罗网的中心。
他们到底想用那面镜子做什么?赵虎的声音打断了陈远的沉思,带着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仅仅是为了预言吉凶?还是……有更可怕的图谋?
陈远沉默着,走到墙边那张简陋的大晟疆域图前。他的目光越过代表着京城的那个点,一路向北,落在那片用粗犷笔触勾勒出的、代表着北方草原和玄狼族活动区域的阴影上。不知道。他坦诚地说,这种对未知的无力感让他非常不适,但历史上,任何一个王朝的倾覆,往往都始于内部的腐朽和外部的觊觎。如今朝堂之上,太子与四殿下之争日趋激烈,若此时外敌再手握足以颠覆认知的‘神器’……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未尽之语中的沉重,让赵虎也瞬间屏住了呼吸。书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炭火偶尔爆裂的轻响,和窗外愈发凄厉的风声。
陈远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净海癫狂的面容,那地窖中血腥的仪式场景,还有那枚与他命运紧密相连、此刻正静静躺在他贴身暗袋中的轩辕镜碎片。碎片冰凉的温度透过衣物传来,仿佛带着千年前的叹息与警示。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关于穿越、关于利用知识生存和破案的故事,但现在,故事的背景陡然变得宏大而黑暗,牵扯进了王朝的命运、异族的野心和远古的神秘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惧解决不了问题,被动等待只会让局面更加失控。玄狼族已经现身,他们的触角就在京城之内活动。这既是危机,也是线索。
赵虎,陈远重新睁开眼时,目光已经恢复了惯有的锐利与冷静,让我们的人,盯紧所有可能与玄狼族有关的渠道,黑市、边贸商队、甚至是……某些可能与北方来往密切的官员府邸。他们既然动了,就必然会留下痕迹。我们要知道他们有多少人,藏在哪里,最终的目标究竟是什么。
是,大人!赵虎精神一振,抱拳领命,眼中重新燃起猎手般的光芒。
陈远再次看向窗外,苍白的日头已经升高了一些,但天色依旧阴沉。风雪欲来。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与那隐藏在暗处的玄狼族,以及他们共同追逐的轩辕镜秘密,已经正式被放在了命运天平的两端。这场无声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必须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