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雍州荒原,寒风如刀,卷起地上枯黄的草屑和沙土,抽打在每个人的脸上。古墓所在的山坡上,黑压压地聚集了上百人——以崔刺史为首的雍州官员们裹着厚实的裘袍,面色各异;当地有头脸的乡绅们交头接耳,神情忐忑;更多的是闻讯赶来的百姓,他们裹紧破旧的棉衣,既恐惧又好奇地望向那座吞噬了数条性命的幽深墓穴。
陈远站在人群前方一处稍高的土坡上,身披一件半旧的墨色斗篷,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他面前摆放着几样看似简陋却至关重要的物事:一段仿造墓道孔洞结构的木架,一面蒙着薄薄皮膜的简易共鸣器,几个密封的琉璃培养皿,以及一只关着几只躁动老鼠的铁笼。
诸位!陈远清朗的声音穿透寒风,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今日,顾某便借这天地为证,以实据为凭,为大家揭开这古墓诅咒的真相!
他首先指向那木架结构。此物,乃仿墓道内特殊孔洞所制。他示意赵虎和雷焕协助,当一阵特定的西北风穿过那些孔洞时,陈远将皮膜共鸣器靠近。下一刻,那面薄薄的皮膜竟剧烈而无规律地抖动起来,发出低沉的声,仿佛有无形的手在疯狂拨弄!
此乃次声!陈远高声解释,人耳不闻,却能穿透血肉,与五脏共振!轻则心烦意乱,重则...脏腑俱碎!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许多人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脸上血色褪去。
崔刺史捻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他身旁的刘别驾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无形之声...竟能杀人?
紧接着,陈远拿起琉璃培养皿,将其高高举起。皿中,颜色诡异、形态狰狞的霉菌在特制的培养基上蔓延,如同某种活物。此物,取自墓穴深处,乃致幻毒霉!他又指向铁笼,笼中老鼠双目赤红,互相撕咬,状若癫狂。吸入此霉孢子,便会心神失守,幻象丛生!
他环视众人,目光如炬,声音斩钉截铁:所谓诅咒,非是鬼神之力!实乃此墓特殊构造,巧借天地之风,生成无形杀人之次声,钻耳入腑,震裂心脉!再辅以墓中滋生之致幻毒霉,侵入神智,制造无边恐怖之幻象!内外交攻,形神俱溃,方致人暴毙!此乃自然之理,天地之威,绝非幽冥之祸!
这一番解释,结合眼前铁证,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心头。乡绅们面面相觑,百姓们议论纷纷,恐惧之中开始掺杂了恍然与探究。
破除此,亦非难事!陈远话锋一转,语气充满力量,只需以特调黏土,封堵墓道内那些特定孔洞,断绝次声之源!再以石灰硫磺之物,深入喷洒,消杀墓中霉菌,净化空气!如此,祸根自除!
说罢,他竟亲自挽起袖口,露出结实的小臂,毫不犹豫地提起一桶早已调配好的黏土。雷校尉,赵虎,随我入墓!其余人等,守住洞口,按我吩咐行事!
大人!不可亲身犯险!崔刺史终于动容,上前一步劝阻。
陈远回头,坦然一笑:真相面前,何险之有?刺史大人放心。 那笑容中的自信与笃定,感染了在场许多人。
他率先踏入幽暗的墓道,雷焕持火把紧随其后,赵虎提着消杀药剂,目光警惕。外面的人群屏息凝神,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漆黑的洞口,时间仿佛凝固。寒风依旧呼啸,却压不住人们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一些百姓开始低声祈祷,不知是祈求墓中亡灵安息,还是祈求顾提刑平安归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崔刺史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紧握的拳头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终于,约莫一炷香后,墓道内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陈远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洞口火光下,墨色斗篷沾染了些许泥污,面容却依旧沉静,眼神明亮。他拍了拍手,掸去尘土,对着翘首以盼的众人微微颔首。
孔洞已封,药剂已洒。诸位,可愿随顾某再探此墓?
短暂的寂静后,几个胆大的衙役和年轻乡绅率先响应:我等愿往!
一行人怀着忐忑与好奇,再次深入墓穴。这一次,墓道中那股令人心悸的压抑感和若有若无的霉味果然消失无踪!火把的光稳定地跳动着,照亮四壁,再无之前的诡异氛围。
真的!头不晕了!
心口也不发闷了!
那股子邪气...真的没了!
惊喜的呼声在墓道内回荡。当所有人安然无恙地重返地面时,压抑在山坡上的紧张气氛瞬间被引爆!
破了!诅咒真的破了!
顾青天!顾青天啊!
多谢顾大人为我雍州除害!
百姓们欢呼雀跃,许多人甚至激动地跪地叩拜。崔刺史快步上前,一把握住陈远的手,老脸因激动而泛红:顾提刑真乃神人也!老夫...老夫先前多有怠慢,惭愧,惭愧啊!
刘别驾及一众官员也纷纷围拢上来,赞颂之声不绝于耳,态度恭敬无比。这一刻,陈远用无可辩驳的事实与勇气,不仅破除了虚无的诅咒,更赢得了整个雍州上下的敬畏与信任。
夕阳的余晖洒落荒原,将众人的影子拉得长长。陈远立于人群中央,看着那一张张由恐惧转为崇敬、由绝望变为希望的脸庞,心中涌起的并非得意,而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科学的火光,已然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刺破了迷信的浓雾,投下了第一道理性之光。而这,仅仅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