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幅壁画如同一声洪钟,在寂静的祭坛中敲响,将所有人的心神都牢牢吸附其上。它的精细程度远超第一幅,笔触细腻入微,色彩历经千年依旧绚烂夺目,仿佛将一段凝固的神话直接烙印在了岩壁之上。画面的核心,毫无争议地,完全聚焦于那面悬浮于虚空、散发着无尽玄奥气息的镜子。
壁画以一种近乎写实的笔法,清晰地勾勒出镜子的每一个细节。那古朴的青铜镜身,并非凡间铸造之物,其色泽深沉内敛,仿佛将整片夜空都浓缩其中,点点微光如同嵌入的星辰,在镜身内部缓缓流转。镜子的边缘,并非平滑的圆弧,而是镌刻着繁复到极致、仿佛描绘着宇宙生灭、星辰运转轨迹的秘纹,看久了竟让人产生一种目眩神迷、心神随之摇曳的错觉。镜钮的造型尤为奇特,并非寻常的瑞兽或花卉,而是一只抽象却充满无上威严的眼眸形态,那眼眸半开半阖,似在沉睡,又似在冷漠地洞察着万古时空。
而镜子的背面,正是那个他们早已在各种线索中见过变体,但在此刻才得以窥见全貌的——完整的“轮回之眼”符号!它占据了整个镜背,线条比他们在任何地方见过的都要复杂、精妙千百倍。中心的“瞳仁”并非简单的圆形,而是一个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漩涡,漩涡周围环绕着层层叠叠、蕴含着难以言喻道韵的螺旋纹路,向外延伸出无数扭曲而神秘的线条,最终与镜缘的星辰轨迹完美衔接。这符号不再仅仅是一个标记,它仿佛拥有了生命,成为了某种宇宙法则的具象化体现,仅仅是凝视,就让陈远感到自己的灵魂都在微微震颤,一种渺小如尘埃的感觉油然而生。
壁画并未止步于展示镜子的形态,更以磅礴的想象力,生动地描绘了这面被标注为“轮回镜”的神物所展现出的、超越凡人理解的不可思议威能。镜身光芒流转,分化出数道清晰的光束,如同神只伸出的手指,指向壁画中不同的场景,演绎着不同的奇迹:
一道清冷如月华的光芒直射向上方,没入浩瀚无垠的星空壁画之中。奇异的是,被这道光芒笼罩的星域,那些原本固定位置的星辰,竟在壁画上呈现出一种动态的、缓慢旋转的轨迹,它们排列组合,演化出种种玄奥的星图阵势。星辰的光芒明灭不定,仿佛在诉说着命运的无常与天机的隐秘——此乃,预知吉凶。它揭示的并非确定的未来,而是命运长河中泛起的种种可能性的涟漪。
一道厚重沉凝的土黄色光芒则垂直向下,照向壁画底部描绘的、幽深不知几许的地脉深处。光芒所及,坚硬的岩层仿佛变得透明,清晰地显露出地下埋藏的丰富矿脉,如同大地的血管;蜿蜒曲折的地下暗河,如同潜伏的虬龙,其流向、水量一览无余——此乃,下照九幽。它洞悉的是大地的骨骼与血脉,是深藏于表象之下的真实。
另一道光芒则显得缥缈而灵动,它并非直线,而是如同桥梁般,柔和地连接着天与地。光芒之中,有氤氲的云气升腾,有肉眼可见的灵气盘旋,更有点缀着一些绝非人间应有的、散发着莹莹宝光的奇花异草虚影,它们生长在光桥之上,似真似幻——此乃,上通星辰。它沟通的,似乎是另一个更高层次、能量更为充沛的维度空间。
然而,最让陈远感到心脏骤停、血液几乎凝固的,是位于壁画右上角的一处相对较小的场景。那里描绘着两名衣甲鲜明、容貌几乎一模一样的武士,正进行着殊死搏杀,刀光剑影,气势凌厉。可就在这动态达到顶点的瞬间,轮回镜分出的一道看似微弱、却带着奇异波纹的光晕,精准地笼罩了其中一名武士。
刹那间,那名武士的一切动作戛然而止!他奋力挥出的战刀凝固在半空,刃身上反射的寒光不再跳跃;因剧烈动作而飞溅出的汗珠,一颗颗晶莹地悬浮在他的鬓角周围;甚至他脸上那因全力厮杀而扭曲狰狞的表情,也如同最精美的琥珀般,被永恒地定格在了那一瞬!他周身的那一小片时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奔流不息的长河中硬生生剜了出来,陷入了绝对的、死寂的静止!
——此乃,定格时空!
尽管陈远早已从自身的穿越经历中,对轮回镜涉及时空的能力有所猜测,但亲眼看到壁画如此直观、如此具象地描绘出“操控时间”这种只存在于理论物理最前沿假说中的、近乎造物主权能的力量,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混合着巨大的震撼,还是如同电流般从他脊椎直窜头顶,让他头皮发麻。这已经完全超越了他所熟知的、建立在相对论和量子力学基础上的现代科学框架,或者说,这是一种凌驾于其上、他目前完全无法理解和企及的、属于更高维度的宇宙法则的运用!
旁边的阿青和赵虎等人,更是看得目瞪口呆,思维几乎陷入了停滞。阿青手中的记录炭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赵虎张大了嘴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对他们而言,“定格时空”这四个字所带来的冲击,远比什么预知、透视、沟通天地更要强烈百倍,这彻底颠覆了他们固有的世界观,已然踏入了神话传说中只有上古神魔才能触及的领域!
“轮回镜……这……这就是轩辕镜真正的名字和……它所拥有的力量吗?”陈远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怀中的碎片正传来一阵阵清晰而急促的悸动,仿佛沉睡的巨龙被同类的气息唤醒,既像是在回应他内心的滔天巨浪,又像是在因这壁画所展示的、当它完整无缺时所曾执掌的、足以撼动时空的浩瀚伟力而激动、而颤栗。
拥有如此逆天改命、近乎法则化身的神物,当年的拜火古教,该是走到了怎样一个辉煌鼎盛、俯瞰众生的高度?陈远的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慨。然而,盛极必衰,物极必反。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沉重与探寻,投向了紧邻的第三幅壁画。那里面,想必就隐藏着这无上辉煌为何会戛然而止、最终坠入尘埃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