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的深海之中,时间的壁垒变得模糊。当“镜瞳”碎片与首块碎片建立起稳固的能量桥梁,陈远感到自己的思维仿佛被接入了一个古老而浩瀚的网络。信息不再是被动地冲刷他的意识,而是如同涓涓细流,与他自身的知识储备、现代的科学认知,开始了一场跨越千年的深度对话。
他“看”到“天工使者”置身于一间充满奇异物件的工坊。那里没有闪烁的屏幕与精密的芯片,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刻画着复杂星轨与山川脉络的青铜圆盘,是以不同液体流速来模拟能量循环的琉璃管道网络,是依靠水力和精巧齿轮组驱动的计算装置。使者手持一种散发着微光的刻刀,正在一块温润的玉板上演算着什么。那玉板上流动的符号并非文字,更像是一种高度抽象化的数学模型,其内在的逻辑核心——对变量关系的推演,对能量守恒的运用,对最大效率路径的寻求——竟与陈远脑海中储存的流体力学方程、场论模型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一种“道不同而理同”的震撼,席卷了他。
那些看似古朴的仪器,其本质也无非是杠杆、斜面、齿轮传动、光学聚焦、能量形态转换……这些物理学的基本原理,在两个截然不同的时代,以不同的形式被探索和应用着。天工使者试图理解和干预的,是地脉的能量潮汐、星辰的引力波动、乃至更基础的时空结构本身。他所使用的“技术”,是那个时代对自然法则理解的巅峰体现。
轩辕镜,在这一认知下,褪去了神秘的外衣,显露出其可能的本质——一个集大成的、高度复杂的能量感知与调控系统。它像是一个覆盖范围极广的“环境调节中枢”,维系着某种全球性或至少是区域性的、脆弱的生态与时空平衡。它或许能平复异常的地质活动,调节极端的气候,甚至……稳定时空的基本结构。镜碎,就意味着这个精密系统的核心处理器和调控单元彻底崩溃,导致了后续一系列连锁的失衡。
记忆的焦点再次拉回镜碎瞬间。这一次,凭借两块碎片共同构建的更清晰“视角”,陈远捕捉到了之前被忽略的细节。在毁灭性的能量总爆发中,镜体的碎裂并非完全随机。除了“镜瞳”核心被主动引导射向西方沙海外,还有几块体积较大、承载着不同功能模块的碎片,也如同拥有特定编程的卫星,沿着预设的能量轨迹飞散:
一块通体泛着幽蓝寒光,碎片边缘仿佛凝结着冰晶,它带着一种绝对的“肃静”与“终结”之意,如同一颗逆飞的流星,毅然决然地投向了北方那片被冰雪永恒覆盖的苦寒之地;
另一块则生机盎然,碎片表面仿佛有藤蔓般的绿色光纹流转,散发着促进生长、滋养万物的柔和波动,它轻盈地飘向南方,没入那望不到尽头的、原始而茂密的丛林之中;
最奇特的是一块色泽最为深沉、近乎墨黑的碎片,它并未远遁,反而在爆裂中向内收敛,散发出一种“隐匿”、“守护”与“沉淀”的独特频率,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沉入了镜碎之地的附近,或许就藏匿在大晟王朝的某片土地之下,等待着特定的时机或被特定的条件触发。
这些碎片飞散的轨迹,与他刚刚通过增强的碎片共鸣所感知到的、那几个遥远而微弱的能量波动方向,惊人地吻合!
北方那道冰冷而锐利的感应,南方那道温暖而充满生命力的呼唤,以及中原地带那道若有若无、仿佛被什么东西屏蔽了的微弱涟漪……记忆中的画面与现实中的感知线索,完美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张虽然粗略但方向明确的“寻宝图”。
这不再是漫无目的地碰运气,而是有了战略目标和优先级判断的主动追寻。他甚至能隐隐感觉到,不同碎片所蕴含的“属性”差异,或许在未来重聚时,会起到不同的关键作用。
与此同时,关于“失衡之‘道’”的认知,也变得更加具体和骇人。交织的记忆信息流中,闪过一些发生在不同历史时期的、被当时的人们视为“妖异”或“天罚”的零星片段:
某个位于山区的小村落,在一夜之间,村中居民仿佛经历了数十年的光阴,青壮垂垂老矣,孩童瞬间成年,房屋莫名腐朽;(局部时间流速异常加快)
一片广袤的原始森林,在短短数日之内,疯狂地经历抽芽、繁茂、枯黄、凋零的完整轮回,周而复始,如同被困在时间的怪圈;(局部气候与生命循环失控)
甚至有记载提及,某个区域的天空曾短暂地呈现出异样的色彩,有士兵声称看到了已故亲人的身影在云中行走,或是听到了来自不同时代的厮杀声……(短暂时空叠合或信息泄露)
这些都是时空结构出现“漏洞”,规则发生紊乱的直接证据。是镜碎留下的“伤口”在持续渗漏着混乱的能量,影响着现实世界。而陈远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些异常事件的频率和强度,随着时间推移,正在呈现上升趋势。仿佛整个系统的崩溃正在加速,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紧迫感,如同一条冰冷的、逐渐收紧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脖颈,带来近乎窒息的压迫感。收集碎片,修复轩辕镜,从一项探索性的任务,变成了与时间赛跑的、关乎无数人生存的救赎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