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追兵的退去,并未带来预期的喘息。恰恰相反,那股源自北方、属于玄狼族大萨满兀术的精神威压,在失去了外部干扰后,变得愈发凝练而精准。它不再是无差别地笼罩这片区域,而是如同一条拥有生命的、冰冷而黏湿的触手,紧紧地缠绕住陈远一人的精神核心,持续不断地施加着压力。
这种压力并非狂暴的冲击,而是一种阴冷的渗透,一种无休止的低语与窥探。陈远即使时刻运转着苏清月传授的宁神法门,并借助怀中两块碎片的温和能量构筑防御,精神的消耗依旧巨大。他的脸色日渐苍白,眼底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太阳穴时常传来隐约的胀痛。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根被不断绷紧的弦,不知何时会到达极限。
他深知,不能再这样被动地僵持下去。这位未曾谋面的大萨满,其精神力量的深厚与诡异远超想象,长久的精神对抗,自己绝对处于下风,最终只会被慢慢拖垮。
就在雍州军撤退后的第三个清晨,寒露未曦,一名穿着玄狼族传统鞣制皮袍、脸上用赭石与炭灰描绘着简单狼形图腾的使者,骑着一匹骨架高大、毛色如墨的骏马,如同幽灵般独自出现在驿站废墟的视野尽头。
使者于百步之外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撕裂晨雾的嘶鸣。他手中高高擎着一根长约四尺、通体由某种苍白如玉的未知兽骨雕琢而成的权杖。杖身布满了繁复的、仿佛记录着星辰运行与部落迁徙的古老图腾,杖首则镶嵌着一颗栩栩如生、龇牙怒目的狼头,狼眼是两颗深邃幽暗、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墨晶,使得整根骨杖散发着一种混合着原始威严与深沉邪异的冰冷气息。
使者目光扫过废墟,用生硬却异常清晰的大晟官话,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地高喊道:
“奉大萨满兀术尊驾之命,特将此‘狼神信物’呈予‘异星’阁下!大萨满诚邀阁下,于明日日落时分,移驾边境‘白骨丘’,进行一场关乎我族兴衰、亦与阁下自身命运归宿休戚相关的对话!”
语毕,他手臂一挥,那根沉重的骨杖带着破风声,“咄”地一声,精准地插入坚硬的沙地之中,杖身微微震颤,狼头墨晶似乎在注视着废墟的方向。随即,使者毫不拖泥带水,调转马头,胯下黑马四蹄翻飞,卷起一溜烟尘,迅速消失在北方苍茫的地平线上,仿佛从未出现过。
赵虎快步上前,警惕地观察四周后,才拔起那根骨杖。入手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蔓延,那狼头墨晶的目光更是让他脊背发凉,仿佛被活物盯上。
“大人,这绝对是个圈套!”赵虎将骨杖递给陈远,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焦急,“那老妖怪诡计多端,精神力量又如此邪门!‘白骨丘’那地方我听边境老兵说过,是古战场遗址,阴气重得吓人,地下不知道埋了多少冤魂!他在那里设局,定然布下了针对精神的邪恶阵法或者伏兵!就等着您踏进去自投罗网!”
阿青也凑过来,看着陈远疲惫的脸色,忧心忡忡:“师父,您这几天为了抵挡精神压迫,消耗太大了,脸色一直不好。苏姐姐的信里千叮万嘱要您静养。此时赴约,太凶险了!谁知道他们除了精神攻击,还会有什么阴毒手段?”
陈远接过那根冰冷的狼神骨杖。指尖传来的寒意让他精神一振,驱散了些许疲惫,但与此同时,一股更加晦涩、阴冷的精神波动,如同细小的毒蛇,顺着骨杖试图悄然钻入他的意识,被他敏锐地察觉并立刻调动碎片能量将其隔绝在外。这骨杖本身,就是一件强大的精神媒介物,既是信物,也可能是一种监控或施加影响的工具。
他指腹缓缓摩挲着骨杖上那些冰冷而粗糙的图腾纹路,目光投向北方,仿佛能穿透空间,看到那片被称为“白骨丘”的、象征着死亡与终结的土地。
“风险,我自然清楚。”陈远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深思熟虑后的凝重,“但这同样是一个不容错过的契机。一个能够近距离观察、了解我们最强对手——尤其是那位大萨满——的机会。或许,能从中探听到关于‘轮回之门’更深的秘密,乃至其他碎片的线索。若一味被动躲藏,我们永远只能被牵着鼻子走,难以掌握主动。”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道:“而且,他既然选择以这种正式递交信物的方式邀请,而非直接发动强攻,至少表明在现阶段,他更倾向于‘对话’或‘威慑’。若他真想不顾一切动手,以其展现出的精神力量,配合精锐狼卫的强攻,我们即便据守此地,也未必能安然支撑。”
是冒着巨大风险赴约,争取获取关键情报和战略主动?还是立刻放弃此地,继续陷入被动逃亡的泥沼?陈远站在命运的岔路口,面临着关乎生死与未来的艰难抉择。手中的骨杖冰冷刺骨,仿佛在无声地催促着他做出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