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的苏醒,如同在连日阴霾中投下的一束光。他恢复的速度确实超出了苏清月的预期,除了她精准的用药和村民提供的草药外,陈远那七日不惜本源、持续不断的能量滋养,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那股精纯而充满生机的力量,不仅强行吊住了他溃散的生机,更如同最细腻的工匠,在他受损严重的经脉和内腑间进行着缓慢而持续的修复,夯实着他几乎崩溃的根基。
当赵虎虚弱地靠在草垫上,听着苏清月和阿青用尽量平缓,却依旧难掩当时惊心动魄的语气,讲述他昏迷后发生的一切——陈远如何因他的重伤而悲愤怒吼,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击退强敌;如何在自身难保的绝境下,坚决反对放弃他,带着他这个沉重的“累赘”一起杀出重围;以及在这僻静渔村的七个日夜,陈远是如何形容枯槁、几乎耗干自己的心神与生命,只为维系他胸口那一点微弱的跳动……
这个向来流血不流泪的铁汉,沉默了。他低垂着头,杂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表情,只有那紧紧攥住身下干草、指节泛白的大手,暴露了他内心汹涌的波涛。
忽然,他挣扎了一下,似乎想要移动。苏清月连忙劝阻:“赵大哥,你伤重未愈,千万不能乱动!”
陈远也伸手按住他肩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虎子,别动,你需要休息!”
赵虎却固执地摇了摇头,他用一种近乎蛮横的力量,轻轻却坚定地推开了陈远的手。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他用那双颤抖得厉害的手臂,支撑着千疮百孔的身体,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从那简陋的床铺上挪了下来。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让他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但他没有停下。
终于,双膝触及冰冷潮湿的泥土地面,他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整个人如同山岳倾塌般,重重地跪倒在陈远面前。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他刚刚积聚起的所有气力,他剧烈地喘息着,仿佛破旧的风箱,宽阔的肩膀剧烈耸动。他将额头深深抵在冰冷的地面上,不再压抑,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混合着泥土,在他刚毅的脸颊上犁出两道湿痕。
“大人……”他的声音嘶哑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压出来,带着血泪的重量,“救命之恩……再、再生之德……赵虎……赵虎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您的!”
他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却目光灼灼地直视着陈远,用尽全身的力气,掷地有声地立下誓言:“此生此世,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虚伪的客套,只有最质朴、最原始,也因此最沉重、最不容置疑的情感与承诺。船舱内一片寂静,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和这句誓言在空气中回荡。
陈远心中剧震,看着眼前这个为自己几乎付出生命、此刻又跪地立誓的汉子,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立刻俯下身,用尽全力,几乎是半抱半扶地将赵虎从地上搀扶起来,让他重新靠坐回去。
“说什么傻话!”陈远的声音也有些沙哑,他紧紧握住赵虎依旧冰凉的手,“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是我们所有人的!我们是一个整体,缺了谁都不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活着,把伤养好,我们一起走下去!前面的路,还长着呢!”
赵虎望着陈远真诚而坚定的双眼,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那泪水里除了感激,更燃起了熊熊的斗志和与新生的希望。他重重地点头,不再多言,有些誓言,刻在心里,比挂在嘴边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