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村的宁静,像一层薄薄的窗纸,终究没能挡住外面世界的风雨。那份来之不易的喘息,在第七日傍晚赵虎苏醒带来的短暂喜悦后,便被悄然渗入的寒意所取代。
最先察觉到不对的是老村长。这个在镜湖畔生活了一辈子、脸上沟壑里都藏着风浪故事的老人,在一次借着送鱼获的机会,蹲在陈远暂居的船屋外,吧嗒着早已熄灭的旱烟袋,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化不开的忧虑。
“先生,”他压低了声音,用粗糙得像砂纸般的手指向湖外方向,“这两天,镇上……不太平。”
陈远心中一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有几个生面孔,在镇上最大的那家客栈住下了。”老村长眯着眼,回忆着,“穿着倒是普通行商的衣裳,可那眼神,贼亮,看人像刀子刮骨头,不像买卖人。他们到处打听,问最近有没有见过受伤的外乡人,特别是……气度不凡的。”他顿了顿,补充道,“还特意问了镜湖周边,哪些村子偏僻,水路怎么走。”
这描述,让陈远立刻联想到了太子门下那些精于追踪的江湖客。
更让老村长不安的是另一件事。“昨天,村东头的王老四划船去湖心岛那边下网,回来说,看见对岸林子里,有几个人影晃了一下,个子很高,穿着皮毛坎肩,脸上好像……画着东西,一闪就没了。”老村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王老四胆子小,没敢细看,赶紧摇船回来了。他说,那打扮,不像咱们这儿的人,倒像是……北边草原上传说的狼崽子。”
玄狼族!
陈远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果然,他们还是追来了。那名老萨满显然拥有某种超出常理的追踪秘术,即便他们一路小心抹去痕迹,利用复杂水道金蝉脱壳,对方依然像嗅到了血腥味的狼群,锲而不舍地循着某种无形的线索,将搜索的范围一步步缩小,最终锁定了镜湖周边。
“村长,多谢告知。”陈远沉声道,心中警铃大作,“还请告知村里人,近日尽量少去镇上,若再见到陌生人多问,一概推说不知。也要提醒大家,夜里关好门窗,莫要单独去偏僻水湾。”
老村长重重地点了点头:“先生放心,我们晓得轻重。你们是咱村的恩人,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绝不会透露半个字。”他站起身,佝偻着背,步履蹒跚地离开了,那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沉重。
老村长走后,陈远立刻将情况告知了苏清月、阿青和已经能勉强坐起的赵虎。
船屋内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他们找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阿青握紧了拳头,肩头的伤处似乎又在隐隐作痛,“我们不能再待下去了。”
赵虎挣扎着想坐直身体,脸色因激动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大人,是我拖累了大家……你们先走,我……”
“闭嘴!”陈远罕见地用了重语气,打断了他,“我说过,一起走。”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敌人比我们想象的更难缠。那个萨满,恐怕有我们不了解的手段。”
苏清月蹙着秀眉,轻声道:“玄狼萨满的追踪,或许并非依靠常规的脚印、气味。远哥你之前说过,他们擅长精神力量,会不会……是通过某种残留的能量印记,或者……血气?”
她的话点醒了陈远。他回想起庄园血战时,那老萨满的精神冲击,以及赵虎重伤时喷涌的鲜血。玄狼族的秘术,很可能对生命能量、对强烈的情绪波动、甚至对血腥气有着超乎寻常的感应。他们一路逃亡,虽极力掩饰,但赵虎重伤濒死时散逸的生命气息和血气,陈远爆发能量时剧烈的波动,都可能留下了无形的“痕迹”,如同在黑暗森林中点燃的篝火,指引着追踪者的方向。
危机并未解除,只是暂时滞后。敌人像最有耐心的猎手,正在一寸寸地收紧包围圈。这个看似安宁的渔村,水面之下已是暗流汹涌,不再是不能绝对的安全港。他们必须尽快做出决断,否则,下一次到来的,将不再是试探性的打听和窥视,而是雷霆万钧的致命打击。
夜色渐深,渔村的灯火次第熄灭,只有芦苇丛中的虫鸣依旧。但在陈远等人藏身的船屋里,无人能够安眠。无形的压力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淹没了这小小的庇护所,逼迫着他们必须在下一个黎明到来之前,找到新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