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据点内,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油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众人压抑的呼吸声,标记着时间的流逝。抵达这里的第三个深夜,一种混合着等待与不安的寂静,浓稠得几乎化不开。
忽然,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特定节奏的敲击声,从通往外界那条最隐秘甬道的方向传来。笃,笃笃,笃——如同夜枭的暗语,精准地叩在每个人紧绷的心弦上。
负责警戒的阿青瞬间抬头,与靠在石壁旁闭目养神的陈远交换了一个眼神。陈远微微颔首。阿青立刻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厚重的石门前,侧耳倾听片刻,随后按照约定好的方式,在内部同样节奏地回应了几下。
一阵沉闷的机括摩擦声响起,厚重的石门向内缓缓开启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带着夜露寒意的微风率先涌入,吹得墙上的油灯火焰一阵摇曳。紧接着,一道披着及地黑色斗篷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魅影,迅捷而无声地闪入据点内部。
石门在身后悄然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来人站定,抬手,掀开了遮掩容貌的兜帽。
是萧景琰。
但眼前的四皇子,与江南分别时那个虽带忧色却依旧保持着天潢贵胄雍容气度的形象,已然判若两人。他的面容明显憔悴了许多,眼窝深陷,下颌线条绷得极紧,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连日来的忧思、压力与可能的 sleepless nights,在他脸上刻下了清晰的痕迹。然而,正是这种肉体上的损耗,反而让他那双总是沉稳如古井的眸子,变得更加锐利,如同在绝境中磨砺出的鹰隼之瞳,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寒光。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迅速而精准地扫过据点内的每一个人。在看到被妥善安置在干草铺上、脸色依旧苍白、呼吸微弱的赵虎时,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与歉疚。当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陈远身上时,则微微停顿。陈远的气息比他预想的要平稳内敛许多,虽然也能看出损耗,但那种由内而外的沉静,以及眸底深处仿佛承载了更多东西的深邃,让萧景琰心中微动。
他微微颔首,算是与众人打过了招呼,声音带着奔波后的沙哑与一丝深切的疲惫,却又异常沉稳,仿佛这沉稳是他最后必须坚守的堡垒:“你们回来就好。”
简单的五个字,却仿佛有千钧之重,包含了得知他们一路艰险后的庆幸,以及面对当前危局时,对这支力量归来的迫切需要。
他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核心,语气凝重得如同铅块:“京城……快要变天了。”
他带来的消息,一条条,如同冰冷的毒蛇,钻入众人的耳中,印证并补充了之前通过零散渠道获取的情报。
“父皇的病,”萧景琰的眉头紧锁,声音压得更低,“太医署众说纷纭,却无一能切中要害,症状反复蹊跷,时而昏睡不醒,时而又狂躁易怒,绝非寻常病症。”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与愤怒,“我安插在宫中的心腹,前日冒死传出最后一道消息——父皇近期的所有饮食汤药,甚至熏香沐浴之用,在呈送御前之前,都必须经过东宫的额外‘核查’。”
“核查”二字,他咬得极重,带着彻骨的寒意。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东宫的手,已经越过了一切规矩和屏障,直接扼住了皇帝的命脉。
萧景琰的目光再次投向陈远,那锐利的眼神中,此刻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种连他都无法完全压制的忧惧,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怀疑,父皇的病,恐怕并非自然。”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地下据点内炸响。并非自然!那就只可能是……谋害!而且是由太子主导的,针对当今皇帝的弑君篡位之举!虽然众人早有猜测,但当这个可能性从萧景琰口中如此明确地说出时,所带来的冲击力依旧是巨大的。
这不仅仅是一场权力的争夺,更是一场践踏人伦底线、足以倾覆王朝根基的弥天大罪!太子的疯狂,已然超出了所有人最初的预料。而玄狼族的卷入,更是让这潭浑水,变得深不见底,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