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那燃烧着幽绿鬼火的双眼,只在悬浮的核心碎片上停留了贪婪的一瞬,随即如同掠过尘埃般,淡漠地瞥向自己身后的阴影。那目光里没有温度,没有亲情,只有审视工具是否就位的冰冷计量。
阴影蠕动,两名身形格外魁梧、宛如铁塔般的玄狼族武士,拖着一个人,踏上了平台边缘的微光。他们脸上涂抹着厚重的、象征萨满护卫的靛蓝与赭红油彩,图案狰狞,眼神如狼,粗壮的手臂如同铁钳,牢牢箍着中间那人的臂膀。
被他们挟持着、几乎是脚不沾地被拖拽出来的,正是太子萧景睿。
昔日东宫储君的威仪,早已被碾得粉碎。他身上那件象征身份的明黄色四爪蟒袍,如今破烂不堪,沾满了地底的湿泥、不知名的暗色污渍(或许是干涸的血,或许是某些更不祥的东西),还有多处被利器划开的破口,露出里面脏污的中衣。金冠不知遗落何处,长发散乱地披在肩头,夹杂着草屑尘土,几缕黏在汗湿灰败的脸颊上。
他的面容憔悴得脱了形,眼窝深陷,颧骨凸出,嘴唇干裂泛白,不住地细微颤抖。但最令人心底发寒的,是他的眼睛。那曾经或骄矜、或阴沉、或算计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片空洞的死灰。瞳孔涣散,没有焦距,仿佛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个噩梦。偶尔,眼底会极快地掠过一丝茫然的挣扎,或是深不见底的恐惧,但立刻就像被无形的铁掌狠狠摁住,碾碎,重新归于那令人窒息的麻木与空洞。他全身的重量都挂在玄狼武士的手臂上,双腿虚软,膝盖时不时地向前弯曲,又被粗暴地拽直。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嗬嗬”声,嘴唇蠕动着,却拼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只剩下无意义的颤抖。
而在萧胤侧后方半步,玄狼大萨满兀术垂手而立。面对萧胤的真身,他收起了所有外放的阴毒与凶悍,那张涂满油彩的脸上,此刻只有近乎信徒般的虔诚恭敬,以及一种压抑到极致、因而显得更加灼热的狂喜。他微微躬身,手中那串由不知名兽骨和经过特殊处理的、缩小的人牙穿成的念珠,在指尖被无意识地捻动着,干瘪的嘴唇无声开合,念诵着玄狼族秘传的、献给“引路者”与“新神”的祈祷咒文,随时准备响应老祖的任何一个指令。
一方是谋划千载、气息如同从坟墓最深处爬出的腐朽主宰;一方是献上全族命运与灵魂的异族狂热仆从;而被夹在中间,如同破败玩偶般被展示的,正是这场宏大阴谋中,被精心雕琢、利用殆尽,最终只剩下榨取最后一点血脉价值的——当朝太子,萧景睿。
这幅画面,在幽暗的地宫光线下,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又无比荒诞的图景,将权力、野心、背叛与牺牲的残酷本质,赤裸裸地展现无遗。
萧胤的目光,在太子那麻木绝望的脸上停留了不足一次呼吸的时间。那眼神,与打量一件即将被投入熔炉、完成最后使命的旧器皿无异,甚至懒得多付出一丝情绪。随即,他那幽绿灼人的视线,便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再次牢牢地、贪婪地钉在了陈远身上,更准确地说,是钉在陈远手中紧握的碎片,以及控制台上方,那唾手可得的镜核之上。
工具已备,“钥匙”在此,盛宴将启。太子的末路,不过是这千年棋局中,一颗注定被吞吃弃置的棋子,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