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铁砧城废墟的范围，地貌逐渐变得更加荒凉。单调的锈色和灰黄色成为主调，巨大的金属残骸和风化的混凝土块零星散布，偶尔能看到一些枯死的、形态扭曲的树木骨架，顽强地指向昏黄的天空。
脚下的地面从坚硬的碎金属和混凝土，逐渐变为混合着沙砾和不明污染物的松软土壤，行走起来更加费力。废土的风毫无遮挡地吹过，卷起干燥的尘土和刺鼻的辐射尘，迫使众人用破布遮掩口鼻。
零柒虽然苏醒了，但依旧虚弱，大部分时间需要阿伦或雷昊搀扶才能跟上队伍。秦雪的手臂经过简单固定，情况稍好，但战力大打折扣。林刻筑基初成的身体恢复力最强，负担起了大部分的警戒和探路工作，灵识时刻维持在最大范围，提前规避了几处可能存在辐射泄漏或结构不稳的危险区域。
一路上异常寂静，除了风声，几乎听不到任何鸟兽虫鸣，只有众人沉重的脚步声和喘息声。这种死寂反而更让人心头发毛。
直到第二天下午，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些不一样的景象。
那是一片依托着几座巨大、半埋的旧时代货仓和罐体构建起来的简陋聚集地。外围用锈蚀的汽车残骸、铁丝网和粗糙的木栅栏勉强围成一圈，入口处甚至有一个用沙包和钢板垒砌的简易哨塔，上面有一个懒洋洋的身影抱着一把老旧的步枪在放哨。
一些低矮的棚屋和帐篷簇拥在那些巨大的金属结构周围，歪歪扭扭，烟囱里冒着劣质燃料燃烧产生的黑烟。空气中飘来一股混合着机油、汗水、烤虫肉和某种化学制剂刺鼻气味的复杂味道。
这里就是生锈集市。一个在废墟边缘挣扎求生的、鱼龙混杂的小型贸易点。
“终于到了……”阿伦长舒一口气，搀着零柒的手都因为长时间用力而微微颤抖。
雷昊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集市的布局和哨塔的位置，低声道：“都打起精神来。这种地方，法律和秩序近乎于无，实力和狠劲才是硬通货。别轻易露财，也别相信任何人。”
秦雪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内袋的几支应急医疗针剂——这是他们目前最值钱的“硬通货”了。零柒也努力挺直了腰背，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好欺负。
林刻点了点头，灵识如水银泻地般向前蔓延，迅速将集市入口附近的情况纳入感知。哨塔上只有一个守卫，心思似乎不在放哨上。入口处有几个穿着破烂、眼神游移的摊贩，卖着一些锈蚀的工具、扭曲的金属零件和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肉干。进出的人不多，大都面色麻木，行色匆匆，带着废土居民特有的警惕和冷漠。
没有发现明显的能量反应或特别强大的个体。
“跟我来，保持警惕。”林刻低声说了一句，率先向着集市入口走去。
靠近入口，那股混杂的气味更加浓烈刺鼻。哨塔上的守卫懒洋洋地瞥了他们一眼，目光在零柒和秦雪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淫邪，但看到人高马大、眼神凶悍的雷昊以及虽然衣衫褴褛却气质沉静的林刻后，又悻悻地收回了目光，没有阻拦。
进入栅栏内部，景象更加混乱。狭窄的“街道”泥泞不堪，混合着油污和不明液体。两旁挤满了摊位，卖的东西千奇百怪：从稍微像样的武器零件、旧时代的小玩意、各种颜色的药片和针剂、到疑似变异生物的肉块、甚至还有几个笼子里关着眼神麻木的奴隶……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争吵声、醉汉的呓语声不绝于耳。各种目光投射过来，有漠然，有好奇，有评估，也有不怀好意的窥探。
他们这一行五人，虽然狼狈，但细看之下，林刻气质不凡，雷昊一看就不好惹，秦雪和零柒在废土中算是难得的“干净”，立刻引来了不少注意。
“先找个地方落脚，打听一下消息。”雷昊低声道，用身体护住比较虚弱的零柒和秦雪。
他们在集市里慢慢穿行，试图寻找一个看起来稍微“正规”一点的旅馆或者能提供情报的地方。最终，他们在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看到一个用旧集装箱改造的小屋，门口挂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木牌，用红色的油漆写着“齿轮酒馆”字样，里面传出嘈杂的人声。
推开吱呀作响的铁皮门，一股更浓烈的劣酒味、汗臭味和烟草味扑面而来。酒馆内部昏暗而拥挤，几张破旧的桌子旁坐满了形形色色的酒客：满身油污的机械师、眼神凶狠的佣兵、包裹严实的流浪者、还有几个看起来就像骗子的情报贩子。
他们的进入让酒馆内的嘈杂稍微安静了一瞬，所有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吧台后面，一个身材肥胖、一只眼睛是机械义眼、手臂是简陋液压杆的老板，正用一块脏兮兮的布擦拭着杯子，冷冷地打量着他们。
“五个人。有什么吃的喝的，还有能住的地方吗？”雷昊走上前，声音沉稳，不动声色地将一小块从铁砧城带出来的、还算干净的金属块放在柜台上——这是在废土常用的以物易物方式。
老板用机械义眼扫了一下金属块，又看了看他们，特别是林刻和零柒，沙哑地开口：“吃的只有烤鼠肉和合成糊糊，喝的有兑水的工业酒精。后面有个大通铺，一晚上，再加你们身上那件还算完整的外套。”他指向阿伦身上那件破损不算太严重的皮质外套。
价格堪称抢劫。但在这地方，似乎又是常态。
雷昊皱了皱眉，正要讨价还价。林刻却上前一步，平静地看着老板的机械义眼，手指在柜台上看似无意地轻轻敲击了两下，一丝微不可察的灵识波动传递过去：“我们只需要信息和一顿热食。这个，应该够了。”
他摊开手心，里面是一小片亮闪闪的、来自伊甸实验室特殊设备的集成芯片——这东西在废土可能没什么实际用途，但其材质的纯净和工艺的精良，本身就有一定的价值，更重要的是，它代表着“来历可能不简单”。
老板的机械义眼猛地聚焦在那芯片上，瞳孔（机械结构）微微收缩了一下。他再次抬起头，仔细地打量了林刻一番，眼神中的冷漠和贪婪稍微收敛了一些，多了几分惊疑和审视。
能拿出这种东西，还如此镇定的人，要么是肥羊，要么是硬茬子。在废土混久了的老油条，更倾向于相信后者，尤其是林刻那双平静得过分眼睛。
“……哼。”老板哼了一声，一把抓过芯片，“角落那张桌子空着。吃的马上来。”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想打听什么？看在‘好东西’的份上，可以免费送你们一条。”
林刻示意众人先去角落坐下，自己留在柜台前，声音不高不低：“东南方向。最近有什么特别的消息或者异常吗？比如……人员失踪，或者奇怪的‘光’？”
老板擦拭杯子的手停顿了一下，那只正常的眼睛微微眯起：“东南边？那可是越来越不太平了。最近确实有几个不知死活的拾荒队和一个小型勘探队进去后就没再出来。巡逻的沙匪也说那边晚上的‘鬼火’比以前更亮了，还他妈的有怪声，像是什么东西在挖洞……”
他凑近一点，声音更低了：“黑蛇帮的人前几天喝多了吹牛，说他们在那边发现了个‘大家伙’，埋得深，咬不动，正到处找‘专业人士’呢……我看你们不像一般人，奉劝一句，别沾边，黑蛇帮那帮杂碎吃人不吐骨头，而且那地方……邪门。”
黑蛇帮？大家伙？挖洞的怪声？
林刻将这些信息记下，点了点头：“多谢。”
他回到角落的桌子，简单的食物——几串烤得焦黑、散发着古怪气味的鼠肉和几碗灰绿色的合成糊糊已经送了上来。虽然令人毫无食欲，但能提供热量。
众人默默地吃着东西，味道难以形容，但能补充体力。
酒馆里恢复了嘈杂，但林刻能感觉到，有几道隐晦的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停留在他们这一桌。灵识悄然扫过，是几个看起来像佣兵的男人和一个独自坐在阴影里、穿着兜帽长袍的身影。
麻烦，似乎总是会不请自来。
林刻慢慢咀嚼着合成糊糊，眼神平静。
既然来了，那就看看这生锈集市，到底藏着些什么牛鬼蛇神。或许，能从他们身上，找到关于东南方向的更多线索。
仙道微光，或许也需要在这泥泞和黑暗中，杀出一条路来。